好歹是耕读传家,祖辈从事举业,家里一直保存着历代先人的文稿,王宏更是从小就在老爸的强压下练习,前世更是转移心思的最佳方式。
所以,一下笔,王宏的感觉就来了。
这一刻,就是围观者,看着王宏都有种岳停渊峙,高山仰止的韵味。
毛笔不是太顺手,杜老爷子要求的春联确实大了些,还好,在控制范围之内,不至于现眼。
在落笔的那一刻,王宏还真有了感觉。
“这是什么字体?”
有人突兀的问了一句,人们再仔细看,感觉这字体似乎就是专门为写对联而出现的,端庄大气,气势磅礴,堂堂正正的方块字。
一笔一划,都带着传承的韵味,带着文化的气质。
“这是馆阁体!很久没人写这种字体了,最规范的纸面字体,也最适合对联。小伙子,不错!”
这边已经抢了原来那圈子的风头,刚才正在表演书法的老者,也缓缓走过来,看着王宏的字迹点评。
“诶,那位有教养的大叔,过来跟我小弟比划比划,看看谁写的好!”
杜馨又活了,站在王宏身后,开始叫嚣了。
虽然她看不出什么好坏来,但她会看人呀,周围这四五十岁的十多人,一个个被王宏震的,连大气都不敢喘,那就是王宏相当厉害了。
所以,她想起了刚才嘲笑她的大叔。
可惜,刚才没敢抬头,愣是没认出是谁来。
“杜老,这小伙子你认识?”
“哦,我个孙子辈的忘年交。”
杜仲林这时候也特嘚瑟,比他孙女抢白人更嘚瑟。
宏小子不错,长气势!
刚才这老小子还摆谱,说什么来者都是客,都是盛情难却,不好推掉任何一人的请求,无能为力······扯!早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就少应承呀。
王宏这一手,很是让杜仲林扬眉吐气。
“杜老,你有这样的高手在侧,还找我,这不是让我露丑吗?”
“那有。他平时不在省城,他爹又回老家了,谁知道这孩子还有这手!怎么?字还行?”
“这不是字还行,是相当不错,对于对联而言,没有比这更好的字体了,关键是这小伙子笔力相当到位,跟有几十年功夫的老行家没区别!”
一联写好,关思凌和候筱雨还没动手,已经有人上前,小心翼翼的端着,生怕墨痕损坏了字迹。
然后一圈人围着开始评价。
王宏其实没有显摆的意思,特别还是在人家的场子里,打人脸的事很不好。若不是杜馨惹了麻烦,那人说话又太难听,真心不会动手。
眼看对联就要写成了,那老者也靠近了:“小伙子,有没有想过在书法方面发展?老朽不才,倒是可以带带你。”
“大爷,我还在上学。”
王宏抬头看了一眼,见杜老爷子陪着站,很客气的拒绝了。
“没事,时间是可以随机的。老朽也带过几个学生,有你这样天赋的,甚为少见,莫要浪费了这份天赋!”
好像王宏不答应就有多大罪过似的。
杜馨又耐不住了,王宏赶紧扯了她一下,这一次,杜馨居然听话了。不过,王宏的毛笔没放下。
旁边就是练字的废报纸,王宏看毛笔上的墨汁还有,就顺手在废报纸上写下一字。
“颜体?”
接着又一字。
“柳体?”
再来一字。
“瘦金体?你受过专业训练?”
老者的惊呼,让本来欣赏那一联的人都转头了,又是一阵吸气声。
“就算是吧,仅仅是爱好而已。”
说完,王宏很规范的清洗毛笔,再很仔细的规整,挂起来,向老者示意。
对联已经晾干了,杜仲林利索的卷起来,下巴抬得老高,旁若无人的从人群中,带着一群小子,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了。
“关思凌,你得看好宏小子,他太骚了!上了大学不知道会祸害多少学姐学妹!”
一出门,杜馨就嚷嚷。
“馨姐,不带这样的,刚才可是为你出气了!”
“好,这次放过你!对了,你还有什么本事没显摆,让姐早知道,别最后连姐的脸一块扇了。”
杜老爷子带着一众小辈,很大方的在省城国际酒店,相当畅快的吃了顿饭。
这次省城之行,就是一次礼仪之行,说白了,就是有个往来,加深联系。
又在省城住了一宿后,还是那辆小厢货,五人返程了。
大年根儿了,人常说忙腊月,还是有得忙。
这不是二十年后,过年必须储存好整个大年的物资,王宏回来,也陪着老爸回村了。
东家杀猪,帮忙摁着,接一碗猪血,分半扇猪脸;西家磨豆腐,烧火点卤刮油皮,给半个豆腐。
谁家腌制的一缸酸菜,趁大年翻出来,左邻右舍交换着分了。
今年,王宏家没在村里过年,没杀猪也没磨豆腐,只能是带着成袋的干果和糖,偿还乡亲的各色年货人情。
一直到大年二十九了,才得空闲下来。谁知道,富贵叔在家里候着:“车歇了,叔过来结账。”
“两个多月,差不多五千!宏小子,叔从来没想过货运这么赚钱!来,钱分了,一半一半。”
到底是家里宽裕了,五千块,王富贵喊出来全家人没一个抬眼皮的。别说文具店的盈利,就是这几天拉回来的年画之类,都不比王富贵起早贪黑两个月的利润低。
“啥意思?嫌少?”
“一边去!前几天你还跟嫂子念叨,想攒钱再收拾一辆厢货。家里用不着钱,你侄儿更用不着,钱你拿着,等凑够了,再搞一辆厢货。”
最后还是关秀莲接话了。
村里人,曾经在苦难时帮过自家的,心里都有本帐,该怎样还,都记着。
“那行!我跟津沽的战友联系过,二手的五十铃也就万儿八千的,等过了年,攒几个月,就去拿下!富庆哥,嫂子,丑话说前头,不管以后怎样,挣了还是亏了,都是一家一半,不落埋怨!”
埋怨是没有的,不过,在这时候富贵叔涉足短程货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脑子往联运上发展······算了,不能想,处处商机,处处诱惑,王宏必须顶住赚钱的诱惑,专心在学业上。
探出自己的极限,倾全力考学,上一个能力所能达到的大学,再考虑自己该走的方向。
且活且明悟吧。
今年的大年区别于以往,就是全家人把锅炉烧热后,可以聚在一起一边包饺子一边看彩电,对于家人,算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个大年,特别是钱冲了。
就是关秀芬母女,也尽量装着很开心。
初一再回村里挨个给本家长辈磕头,五毛一块的红包收的让王宏脸红。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兜里揣着一沓毛票······这感觉也是绝了。
初二,对于这个临时凑成却相当亲近的家,是最为难的。初二是回娘家,也能说是走舅家。
关家坳就一个关姓,五服之内的,都需要走窜,每年王宏家都是初二一天把关家坳的亲戚走完。
而今年,关秀芬应该说每年都回娘家,却从来没有一次进过门,都是把送给爹娘的礼物放在门口,跟凌长河悄悄的走人。
“秀芬,今年姐陪你去!还不信了,四大爷还能把我赶出来不成?”
“姐,我还是不回了!”
很想回,可更怕被爹娘赶出来,更怕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就当着面念叨。十多年了,终归还是父母说对了。
很后悔,很想跟爹娘说一声:我错了!可是,机会呢?
关秀芬不想让自己的境况连带着秀莲姐一家,或者说,不想让女儿跟娘家生出间隙来。多年来,从来不带着女儿去吃闭门羹,怕伤,更怕女儿视自己的亲人为仇寇。
“秀芬姨,你说我家被强制有了一辆双排的厢货车,关家坳的亲戚知道不?若是都听说了,我家再骑着自行车走亲戚,亲戚们会不会说我爸妈在装穷呀?”
“秀芬姨,您该不是想让我开着回去吧?这车吧,我倒是会开······”
“那不行!开车不是胡闹······”
那句我开着带你们去的话,关秀芬硬生生的憋回去了。心很乱,很烦,不知所措。
关秀芬何尝不想回去?不管是衣锦还乡,还是百无一是,那总是自己的娘家。
“妈,就是秋假那次,姥爷姥姥都没曾给过我黑脸。我······我跪着求姥爷!”
关思凌应该跟她妈一样,这几个月,就一直有种无根浮萍的感觉,找不到归属,也就能理解妈妈的心境。
或许,这可能又是一次拒绝,没试过,怎能知道没机会?
王富庆一直没参言,他和建德一块去过,就在收秋的那几天,结果跟那个执拗的老头吵了一架,事没说成。
“行!我回,女儿,咱都回。就是被姥爷扇嘴巴,妈也受着,应该受!”
即便这是一难,终归是需要过,难过也得过。今年说不出是不是好机会,可何时又是好机会?自己落难,或许可以借爹娘老子心疼的这一刻,挽回至亲的亲情。
关秀芬并不知道王富庆和赵建德被拒绝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