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都没跟那个出了五服的四姥爷打过交道,对于秀芬姨的这境况,王宏也有点束手无策。可事情总得去解决,不能真的父女永不往来。
虽然是劝关秀芬初二回娘家,关秀莲和王富庆,同样是对这事一点谱没有。
老俩默默的坐着,设想明天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又该怎样去面对。
王宏推门进来了。
“爸,您上次跟建德大爷去关家坳,是怎么说的?那个四姥爷具体表现如何?很激烈?”
“一开始没发火。当时你秀芬姨溺水的事传到关家坳了,估计关家的本家也有说道的。”
“后来吧,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你秀芬姨一直没登记结婚的事,说起了你那个四姥爷一直把持户口本的事,紧接着,火气就上来了。”
“你那个四姥爷呀······”
王富庆还看了一眼自己婆娘,生怕说到关家人再惹不必要的争吵。
“看我作甚,又不是我爹!”
“唉,你那个四姥爷吧,一听到这事,那就开始口吐芬芳了,污言秽语不断,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
“你建德大爷也上火了,我当时也觉得有点过分,就跟你那个四姥爷争辩。后来就干脆争吵起来,邻居看热闹的都进了门,就越吵越上劲了!”
还真是无语。
本以为老爸跟建德大爷是去做说客,谁让他俩去指责那个执拗的老头了?
从旧时代过来的老人,那是相当的固执,这是能指责的?
听这意思,似乎不算是最糟糕。
“爸,您说,四姥爷一直把持这秀芬姨的户口本,也不允许村里开证明,这意思是不是四姥爷一直想把秀芬姨当成是关家坳的人?”
“也就是说,四姥爷压根就没想过不认秀芬姨,只不过是下驴的坡修的不好,让四姥爷下不来台。”
“你个小兔崽子,你才是驴!怎么说长辈呢?四姥爷怎么就是驴了······噗嗤,还别说,我那个四大爷,还真是驴脾气!”
老妈这么一打岔,老爸想说什么估计被打断了,发了一下愣,没说出话来。
“妈,我就是这么打比方。对了,爸,明天去了关家坳,交给我,您别管了。”
从老爸讲述说和的过程,王宏看到了希望。说白了,纯粹是说和的人给搅合了。
自己闺女正处在被人抛弃,无家可归的处境,还有一个外孙女,再不讲理的老人,也不会不讲情。
说是那老头执拗,老爸跟建德大爷也不是什么软和的人,不争吵才怪。
早知道在车斗里这么冷,还不如选择自己骑自行车算了,骑小嘉陵也比这样舒服,太冷了。
双排的厢货,就两排。王宏跟他老爸,都不好意思跟女人抢车厢里,只好俩男人坐车斗了。
本来还想站在车斗,威风威风,一个启动,那风呼呼的,直接灌嘴里了,好一阵都缓不过劲来。
父子俩只好蹲坐在车斗里。别以为车厢挡风,可车开起来,风不是真的顶着车,是随便刮的,蹲着躲着,一样被冷飕飕的风吹得够呛。
等到了关家坳,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就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跳下车,连续不停的蹦,然后找大姐要手纸,连续甩好几窝鼻子,才感觉鼻腔清理,这罪受的。
“小兔崽子,坐车还这么多啰嗦!真让你在大雪地走上三五天,还指不定成啥样!”
终归知道老妈这个小兔崽子跟谁学了,姥爷一出口就是小兔崽子。
“姥爷,一会儿让秀芬姨拉着您威风一圈,看您流不流清鼻涕。”
“秀芬来了,快进家!”
没搭理王宏的打岔,先把关秀芬迎进家,不停的用眼神问着关秀莲,可关秀莲就是不看自己的爹,能看天也不看亲爹。
这事,两个村谁不清楚?总不能当着秀芬说闲话吧?
做半大小子还是有好处的,王宏丢下老爸老妈,带着姐仨,挨家挨户的拜年走窜,不管留在姥爷家是不是场面很尴尬。
现在不是几个月前了,王宏家债还了,还是有车有房有资有产的人家。算是方圆村子里的富裕人家,即便是带着关思凌,关家坳的闲人,也没有当着王宏姐仨说闲话的。
好歹关思凌在关家坳的关姓本家混了个脸熟,舅舅姥爷的喊了一圈,倒也没啥意外。
等把亲近的本家转完,手里提溜的礼物就剩下为那个四姥爷准备的了。
站在四姥爷的院门前,关思凌很紧张,有些踌躇有些犹豫。
“紧张?”
“有点,不知道姥爷姥姥会怎样。秋假那次,其实我压根就没看清,大概就在这个位置,我看到我姥姥,她跟我笑,姥爷的骂声传来,我妈就让我离开了…~”
看关思凌的两只手都绞在一起了,确实很紧张。
“考虑好,进去若再退出来,事情只会更加恶化!”
关思凌上前一步,表明了态度。也是,姥爷六十来岁,妈妈才三十多,剩下的几十年,血亲分离,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姐,你们去姥爷家把秀芬姨喊来,看情况……”
说完,王宏推开门,把关思凌挡在身后。
“秀莲家的宏小子?你咋过来了?给四姥姥拜年,姥姥没钱,可没压岁钱给你。”
老太太听见大门响,从屋里走出来,看到王宏,感觉挺熟,说话很亲热不客气。
“四姥姥……”
喊了一声,王宏错开身子,把关思凌露出来。
也就在此时,堂屋的门又推开了,接连出来三人,王宏已经看到了四姥爷,因为跟着出来的就一个老头。
这时候再挡已经来不及了。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关思凌却没敢抬头,盯着自己的脚,挪不开。
东西屋也有人出来了,应该是关思凌大舅二舅,都是她舅。
“好小子,不成好的!多大呀,都找对象了?这丫头……这丫头……是……”
四姥姥说话声越来越低了,肉眼看着,泪水从脸颊往下淌。
四姥姥时不时的间断扭头,看着四姥爷的脸色。后面跟着的人,也盯着四姥爷看。
事已至此,已经没了回头路!王宏推了一把关思凌。
“姥姥,我姓关,我是思……我是关思思,您的外孙女……”
关思凌跪下了,头是抬着的,看着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所有人,没敢具体盯着谁看。
“我的外孙……”
老太太已经顾不得管老头了,蹒跚着脚步,赶到关思凌身前,使足了劲,想要把关思凌扶起来。
“姥姥,我和我妈都姓关,想认家门!我…~”
关思凌很想跟准备的那样说:您和姥爷不认我妈,我就不起来!可是终归是没有说置气的话。
“你叫关思思?”
“嗯,我叫关思思!”
看到四姥爷搭茬,王宏知道,这事算是跨了一大步。希望这关键时刻,关思凌不会犯浑。
“不是关思凌?”
“不是,没有凌!”
“好!姥爷认你这个外孙女!”
打铁要趁热,扭头看,院门外,秀芬姨战战兢兢的依着院墙,都站不稳了。
老爸老妈都远远的缀着,没有跟来,就大姐二姐陪着…~确实,有小辈事情好转换。
王宏招手,不止关秀芬,所有人都看到了。
院门推开了,关秀芬几乎是被王琴和王雯拖进来的,刚进院门“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爹……娘,女儿不孝!”
接着就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头直接磕在泥地里,不管不顾的磕,看得王宏都疼。
这时候,堂屋跟出来的另外两人,突然越过四姥爷四姥姥。
“姐……爸妈…”
关秀红知道她这个爹的脾气,没有在第一时间赶人,那就是不赶了。
想把关秀芬拽起来,可关秀芬完全就是跪行,一步一步向爹娘跟前挪…~
“王宏,快把你秀芬姨扶起来!”
这是……秀红男人?
没究竟这个,王宏正准备上前,关秀莲已经进门了:“秀芬,四大爷没怪你,起来吧!”
几乎是跟关秀红两人硬生生把关秀芬托起来的。
四姥爷一直没说话,可王宏却清楚的看到,脸部一直抽搐,眼角的泪顺着皱纹渗出来。
胸口怎么这样闷?眼眶怎么这般酸?王宏扭过头,想避开这场面,让自己不至于真的落泪了。
到底是血亲,又怎么会老死不相往来?
看着一家人进了屋,王宏转身,朝躲在墙外的老爸走去。
秀红男人也跟着,然后是关思凌大舅二舅。
“富贵大哥说,你肯定能把这事解决了,让我今天敲边鼓。没想到,你这办法还真奏效了。”
说是自己的办法,王宏真不敢贪天之功。最重要的,还是有血亲,还有关思凌那一个:没有凌。
“你认识我富贵叔?”
“嗯,我叫关平,跟富贵大哥一个汽车营的。只不过我没转志愿兵,是复员回来的。”
“富贵大哥的三蹦子现在我开着揽客……”
有这层关系,老爸倒也能有话说,屋子里,适合女人,这时候不宜再有外界介入。
老爸等四个老男人点上烟,烟雾飘过:“总算是了结了这桩事。”
“姐夫,是宏小子想对了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