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这些事,跟张德一一家没有关系的。
只是因为宋锦音,他们愿意帮衬一把。
本身宋家就不是张家一个祠堂出来,且一个住村头,一个住村尾的山脚下。
平日里偶尔病痛,并没有往来。
再者张家的事,自有宗族祠堂里的人帮忙,犯不着对外来姓的居民来往过密。
“振兴,明天一大早就搬家了吧,”张德一问道。
宋振兴点点头,“早一点搬,老屋失修已久,得把那边屋子补一下。”
说是搬家,其实一家人也没什么东西。
说到底,是不想见到老太太曹氏。
“明天我跟涛儿哥去帮忙,修补屋子,多少会一些,”张德一道。
除了喜欢宋锦音这个人之外,还因为她的医术。
人总是这样的嘛,虽然一开始没有关系。
但好的人,跟对自己有利的人,谁都愿意主动帮衬一下。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
杨氏并不晓得女儿跟他们的关系,“这怎么好,明天你们还要做开门做事呢!”
在农村里,时间虽然不值钱,可是白浪费一天时间,就意味着今天没有进账。
杨氏不是那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
宋振兴心头流淌过暖意,“张叔,真的不用,我们一家人就够了。”
张德一给他倒了半碗酒,冷哼一声,“你腿子这样,是打算要音宝娘上房补瓦?还是打算让音宝去?”
听到一个名字,张云涛掀眼皮看了宋锦音一眼。
这丑八怪那样小个,真要上屋顶,不得摔死。
“爹,明天你起来,记得喊我,我怕睡过头,”张云涛忽地开口。
这把众人弄愣了。
这是孩子主动要去?
张德一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爹,你听到没?”张云涛被看得不自在,冷着脸发脾气。
“诶,好,”张德一愣愣。
张家直接拍板决定,一点敷衍假意都没有。
宋振兴又想起了老太太曹氏,内心思绪万千。
一瞬间,眼眶又泛酸了,他捧起碗一口干完碗里的酒。
“张叔,今个谢谢你们,”宋振兴哑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德一摆摆手,“同村人,应该的应该的。”
真的应该,隔壁邻居怎么不说帮忙?
宋振兴又不傻。
他给自己倒了半碗酒,又是一口干完。
待一家人从张德一家出来,外面已经安静,只偶尔听到狗叫。
张德一扭头找儿子,“涛……”
“我送你们回去,”张云涛扔了一句话,直径走到一家人面前。
还是那样冷闷的嗓音,看起来很不好惹。
只有张德一知道,儿子今天咋那么乖……
都不用他吩咐。
“涛儿哥,等等我,”宋荣恒并不觉得他不好惹,反而莫名的喜欢他。
感觉他跟三年未见的大哥好像。
他小跑上去拉着他的手。
张云涛一言不发,却也没甩开他的小手。
清水村夜色沉沉,月光洒落下来,拉长每个人的影子。
宋锦音看向前方,吐了一口气,待她日子过好了。
定要对张家好。
她暗暗发誓。
回到家。
老太太曹氏扔给他们一堆东西。
那些老旧不好用的锅碗瓢盆,凳子椅子。
“这些是你们家的,别的不许带走,”老太太曹氏命令道。
宋振兴一如既往的听话,俯身捡起那些东西。
他面无表情,也没有看老太太一眼,更没有叫她。
他看向妻儿,“走吧,我们进屋。”
说罢就留给老太太曹氏一个背影。
老太太从未被如此忽视过。
脸色阴沉,想开口大骂,又想起已经断亲了。
没理由骂。
想到这里,越发窝火。
天杀的逆子,早知道当年就掐死算了。
屋里的人现在才懒得管老太太。
宋锦音给自己跟亲爹上完药。
就把放空间里的银子拿出来。
十二吊,她一分都没花。
“音宝,你哪里来?”宋振兴震惊。
宋荣恒眨了眨眼睛,嘴巴成O字。
好多钱啊。
“在张叔家挣的,一直没拿出来,是怕奶奶知道了,卷走,”宋锦音道。
“姐姐,你真聪明,”宋荣恒道。
若是搁奶奶手里,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宋振兴也点点头,“音宝,幸好有你,说来惭愧,爹身上却是一分钱都没有,以往都交你奶奶管了。”
杨氏幽怨看向丈夫,“以前喊你偷偷攒点,你还给我红脸,现在孩子大了,被赶出去,手上一分钱都没有。”
宋振兴难受,“当初不想让老太太生气,就从了,说来真是我错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杨氏一想起从前就委屈,眼泪汪汪。
宋振兴心口堵着,“孩子娘,我以后不会这样了,以后我会全心全意为我们自己的家。”
他语气带着几分坚定。
宋锦音看在眼里,“以前不重要,以后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嗯,只是这些银子……”
宋振兴沉思片刻,“我们自己用的被子衣服可以带走,那些旧的锅碗瓢盆也能凑合先用,扫把还有柴火都是小事。
孩子娘,你明天拿着十吊钱去买灰瓦回来,不必用太好,剩下两吊钱留着添置盐油酱醋还有玉米面,先撑过这个月再说。”
宋振兴除了愚孝这一点,为人处事,家里外面,都是顶好的汉子主心骨。
三两下就把所有事安排妥帖。
…………
老屋是当年老太太夫妇刚来清水村的房子。
很简陋,也偏僻,附近的人都没在这边建房子了。
只有四间小屋,刚刚够住,灶房倒了,如今要做饭。
只得在旁边先搭个棚子。
“房子还是结实的,就是瓦得捡,屋里也脏,”张德一看着沉吟道。
杨氏去张伯家借了梯子回来,“张叔,你要的梯子。”
张德一接过梯子,放置好,撩起袖子就攀爬上去,“音宝娘,一会给我递瓦。”
“好的,”杨氏回答。
她先给张德一送上一部分瓦,然后拿着镰刀去竹林砍竹子回来。
宋锦音姐弟者打扫屋子,宋振兴跟张云涛则削竹子,锯成一个个的尖锥,然后拿去扎在围着老屋一周的篱笆地。
这样算是有了围墙。
人多做事就快,才过响午,就差不多弄完了。
张德一从屋顶下来,进屋里看了一遍,“房子有些小,且没有灶房呢,不如搭个棚子吧,六月天先将就用,也不会冷。”
“嗯,也好,”杨氏点头,顾不得休息起身去砍木,张德一也跟着去。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早做好早休息。
“涛儿哥音宝,你们休息一会,”宋振兴道,自个去整理屋里。
宋锦音没有回答,她吩咐弟弟再烧一壶茶,自己背着背篓,还有刚刚亲爹做好的竹弓以及一些工具就出发。
张云涛刚喘口气,站了起来,“你去哪里?”
宋锦音带上面巾,头也不回,“山上。”
这丑丫头一天没吃饭,竟跟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
张云涛跺脚,沉着脸跟上去。
响午太阳火辣辣的烦躁,宋锦音并不知道。
临了到了山上,她才发觉张云涛跟了过来。
宋锦音疑惑,“你怎么来了?”
这还不是怕她有什么事吗?
张云涛脸色不好,“我不能来吗?”
脾气够大的,不过人挺好。
宋锦音放慢脚步,“我要进山里面去呢!”
意思是山里头可能有危险。
“我又不是没上过山,”张云涛鼓着脸道。
宋锦音想了想,也对。
张叔家行医的,平日里肯定经常带儿子上山。
其实她并不知道,张云涛最讨厌出汗黏糊糊的感觉,所以很少上山采药。
他平日里都在家里晒药抓药,看医案。
否则父子同心,哪里还需要买进村民的药材。
“蹲下来,别动,”宋锦音碰了一下他胳膊,低声开口。
什么鬼!
张云涛听话蹲了下来,瞪她一眼,只见她聚精会神看向前方,黑亮的眸子专注。
她从背篓里拿出一把竹弓,还有竹箭。
拉弦绷紧手臂,瞄点。
前方灌木丛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幽静的山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
张云涛鸡皮疙瘩竖起,该不会是毒蛇之类吧。
他这样想着,宋锦音手中的竹箭凌厉的飞出去,穿过一切阻碍,直达野兔的脑袋。
前方似乎灌木丛开始躁动。
宋锦音眼中划过一抹寒光,竹弓重新搭上一支新竹箭,狠厉迅速的飞出去。
另一只兔子没跑掉,脖子一歪,倒下。
张云涛看呆了。
“好了,一会有兔肉吃了,”宋锦音拍一下他后背,笑着道。
“你上山打猎来着?”张云涛喃喃道。
“是啊,不然晚上吃什么,总不能让你们喝一天茶水吧,”宋锦音道。
她拍拍身上,往里走,俯身拎起两只灰色的兔子。
“你看肥不肥!”宋锦音得意朝他晃了晃。
她弯弯的眉眼,像此刻深山里的一缕清风,清爽极了。
好像,其实这丫头也不是很丑。
“嗯,”张云涛上前,直径把她背篓扒下,若无其事的自个背起,“兔子放进来,我来背。”
“好,”宋锦音也不推辞。
“我们回去吧,”张云涛往回走。
宋锦音想了想,跟在后面走。
今天就先这样,大伙还没吃饭呢。
山脚下就是张云涛的家,他进家门把两个野兔交给牛氏。
“娘,把兔子煮了,我们一天没吃饭了。”
好肥大的兔子,牛氏诧异,“涛儿,你上山了?有没有伤着?”
“没事,兔子是这丫头打猎来的,我只是陪她去,”张云涛避开亲娘搜身查看伤口的动作。
“诶,好,”牛氏看了一眼宋锦音,笑道,“这就做饭去,你们弄好了,赶紧回来吃饭吧。”
虽说丈夫早跟她说好,今天还要煮宋家人的饭。
她答应着,原先打算去猪肉佬那里咬牙砍一斤肉回来。
幸好没去,这两只肥兔子,可以做好多好吃的菜了。
牛氏高高兴兴去做饭。
待吃饭的时候看到兔子汤,辣椒炒兔肉,黄豆焖兔肉。
大伙眼前一亮,只觉得刚刚忙活的疲惫顿消。
牛氏笑着给大家盛肉汤,“这些啊,都是音宝从山上打回来的,好大两只兔子,我都煮完了,一定要吃完今天。”
“哇,姐姐,你好棒,”宋荣恒眼睛亮亮,溢不住的笑容。
“这算什么,只要姐姐得空,咱们家天天有肉吃,恒宝,你天天都能吃到腿子,”宋锦音拍拍胸脯。
那小大人模样,惹的众人哈哈大笑。
一人喝一碗浓浓的肉汤,当真舒坦极了。
宋振兴打了个嗝,嘴角一直带笑,他看向妻儿。
似乎,分了家反而大家更舒坦开心。
“张叔,有没有酒,咱们喝一点,”宋振兴问道。
“有,”张德一夹了块兔肉,嗯真香。
一顿饱饭后,还得杨氏跟宋荣恒扶着宋振兴回去。
“老张,你今日不是要去镇上吗?还去不去的,今天最后一趟了,”牛车上的张保问道。
张德一喝的不少,“今个不去了,明日再去。”
张保望着宋家人离开的身影,低声道,“我说老张,你跟这宋家人来往做什么?宋振兴都不行了,他大儿子说是去服兵役,三年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在外面了。
咱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老张家,才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你可要听进去啊,别再跟他们来往了。”
张德一摆摆手,“是兄弟以后就别说这些话,宋家人不错,尤其是音宝她……”张德一打个饱嗝,“她……嗝……”
“不是,”张保想歪了,声音不自觉大些,“老张,你不会是看上宋锦音那个丑丫头,让他嫁给云涛吧,你可别,咱们老张家可丢不起这个脸。”
摊上宋振兴这个爹,要是娶回来,那不得一直倒贴娘家。
再说宋锦音那个模样,带出门都丢人。
“胡说什么呢!”张德一瞪他一眼。
“那你说说什么原因?”
“音宝她医术,很……嗝……很厉害,她是神医,”张德一脑袋有些晕,声音都变了。
“你喝酒喝多了吧,”张保下牛车把他拉进院子,“别胡说,就宋锦音是神医?那她怎么不把自个跟他爹治好。
老张你都多大了,还被小孩子忽悠,害不害臊。”
“保哥,他喝多了,别管他说什么,”牛车上的笑着说道。
“是啊,你信他的话做什么,那宋锦音是神医,我都可以吃屎了。”另一个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