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鲍家村的上空“嘎嘎——”“咕咕——”声不绝于耳。

鸡鸭齐鸣，告诉村民，该起床了。

村东头的小路，扎着羊角辫的瘦小女童，手中跨一个篮子，朝河神庙的方向赶路。

夜间落雨，土路格外的泥泞。

鲍小妹沿路边，小心的踩着草堆行走，露水打湿裤腿，脚踝的冰凉让她连连哈气。

裤腿潮湿，但好在，没沾上泥巴。

年前两个月，鲍翠芬早早为全家缝制了新衣。

到今天，鲍小妹才穿上她念想已久、带有印花的布衣。

搞脏了，娘亲准要数落她。

走上十里地，河神庙映入眼帘。

鲍小妹面露喜色，要到了。

最后两里地，她是跑着来的。

空气有雾，吸近肚凉飕飕的，早一些到庙早一些暖和。

“吱呀——”

推开庙门，鲍小妹搓了搓手，长哈一口气，跺着小碎步，跨过门槛，再转过身用胳膊肘把门顶上。

“呼啦啦——”

外界有风，庙门被吹的呼呼作响。

插上门栓，风吹不到屋里，鲍小妹的脸色缓和些许。

气候入冬，温度骤降。

炎炎夏日到寒风冷冬，一切来的太快，让人错不及防。

原地转上几圈，待身子暖和了，鲍小妹才走至供桌前，拿起三炷香点燃，朝河神雕像恭敬的拜了拜，才插入眼前的香炉。

“小妹来晚了，河神老爷勿怪。”

道歉后，鲍小妹提起地面的篮子，放在桌上。

她先是将桌面的贡品全部撤掉，再掀开篮中遮盖保暖用的白布，把准备的新贡品端正的摆放在桌面。

贡品是一碟花生、四个馒头、三个苹果、以及一块蒸煮好的五花肉。

之后，鲍小妹又取出两根红烛，点然后落于供桌两侧。

“河神老爷，谢谢您。”

鲍小妹双手合十，朝河神雕像鞠上一躬。

若不是河神老爷托梦显灵，只怕她还过着耕牛、放羊、锄地的生活。

实际上，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对，可以说是农村妇女的常态。

但，鲍小妹不想碌碌一生，最后落个嫁人生子的结局。

她心有大愿，读书！

她想考取功名，不为光宗耀祖，只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纯粹且现实。

记事起，鲍小妹的日子就不是很好过。

家里不富裕，时常出现吃了上顿没下顿窘迫。

她是听励志故事长大的，书中的主角苦读多年、高中状元，最终苦尽甘来、荣华傍身，有了花不完的银子，吃不完的餐食。

富裕人家的生活，鲍小妹很向往。

不为别的，只为能餐餐吃饱饭。

后来，她求着父母，得以上了半年学堂。

堪堪读书识字，父母就掐断了她的念想。

“女孩子读什么书？趁着年小帮家里做两年的活，再大就要嫁人了。”

这是鲍翠芬的原话，地道的农村妇女思想。

鲍小妹不认同，但没办法。

不听话，没饭吃。

父母是不会再供给她读书了。

那是第一次，鲍小妹与父母闹矛盾。

想了一夜，她选择妥协。

女孩是给别人家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是诸多人的心中想法。

能遵循鲍小妹的意愿，允许她上学半年。

与其他家庭相比，父母待她何止不错，已经是允许她胡来的地步。

别看小妹还小，她成熟早。

她知道，自己该知足了。

次日，她找父母长聊，成为了母亲眼中合格的女孩子。

直到三个月前，河神老爷托梦！

托梦对象是她的父母，河神为她而来。

说她是文曲星下凡，生来宰相之才。

两个称号压得鲍小妹喘不过气，她真有这么厉害？

鲍小妹不明白。

可事后，父母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变。

先是与曾教她读书认字的先生道歉，想尽办法也要让她继续念书。

先生敞亮，应许下来。

还收了鲍小妹为徒，两人师徒相称。

三个月来，她不再放羊、喂牛、犁地，而是每日到老师的学堂读书，课余则帮助老师为村中幼童启蒙。

一对一指导下，鲍小妹的学识一日千里。

她的老师都不得不评价：“鲍小妹学习天分之高，乃我生平仅见，是世间罕有的神童。”

此后，村里人见到鲍小妹，都会叫一声小神童。

鲍小妹也拥有了诸多称号，如“小神童”“文曲星转世”……

鲍永源大为长脸，逢人必夸：“我女小妹有宰相之姿。”

鲍小妹不会忘记，她的一切都是河神赐予。

平日，都会主动来河神庙上贡祭拜。

习惯性的，鲍小妹朝角落瞥了一眼，没有黑色的肉团。

自从河神老爷托梦后，她就没再见过狐狸精姐姐。

明明说过不走的，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

鲍小妹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入冬了，狐狸精姐姐的一层皮毛，能抗住冻吗？

从河神雕像后面抱一捆柴火，鲍小妹用火折子在雕像右侧的空旷位置升起一团火。

临近过年，先生嘱咐鲍小妹不用再到学堂，可以歇息几天。

说歇息，也给布置了课业。

要求写一篇启蒙诗。

若能达及格线，便用作年后村中幼童的启蒙。

同时，老师会写一纸书信，交与镇上的朋友，让其编入诗籍。

诗籍卖出一册，就将得到一笔收入。

这可难为了鲍小妹，她能解读诗书，可启蒙诗，如何作的出？

看得出，老师对她给予很大期望。

但对一个八岁的女孩，难度属实超纲。

坐在火堆旁，鲍小妹进入沉思。

“启蒙诗不要华丽的辞藻，重在朗朗上口、易听、好记。”

“我要……”

“哎，怎么可能三言两语就写出来。”

“这也太难了。”

“老师分明是故意难为我嘛。”

鲍小妹牢骚两句，脑袋乱成线团。

悄咪咪的，她瞄了眼河神雕像，动了歪心思。

“河神老爷，您说我是文曲星下凡，我曾经做没做过朗朗上口的启蒙诗？”

“什么都行，让我交个作业呗？”

“让我做启蒙诗，也太难为我了。”

登上片刻，空气已然安静，没有反应。

鲍小妹嗤笑着摇了摇头：“脑子想什么呢，分明是自己的课业，能让河神老爷帮忙不成？”

“再说，河神老爷多忙。”

话音落，火堆中，一根烧了一半的木枝飘了起来。

鲍小妹眸含惊恐，像是见了鬼：“这，这……”

枝条在空中翻转一圈，燃烧积碳的一端朝向地面。

明明一个人都没有，枝条却像被人握紧的毛笔一般，在地面书写。

鲍小妹就这样惊愕的看着，枝条与地面接触、摩擦，最后，残留的碳灰形成一个个文字。

跟着书写的速度，鲍小妹将文字小声读出。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