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降温了。
雨下了个把月,天空乌云不散。
到了初春,气温没有回升,反而下降不少。
比之年底的寒冬,外界风不吹了,却没几个人想早早从炕上爬起来。
冬季是让人疲软、贪睡,不到晌午不起床的话。
常日下雨、降温的初春,人们更想躺在被窝,睡死过去。
就连一向勤奋,将为河神老爷上香当做起床第一事的鲍刘仁,也一周没有来河神庙了。
人之常情,江流不怪他。
只是,少了鲍刘仁的清晨叫早服务,江流的作息更加不规律,到了晌午也醒不来。
每次睡醒,游出河面的时候,村民都备起了晚饭。
如此多次,江流知道一个道理。
鲤鱼也是要冬眠的!
因为鲤鱼的记忆中,睡眠都用修炼代替,没有冬眠过,江流也一直不知鲤鱼需要冬眠的道理。
想及此事,江流忍不住老脸一红。
但凡前世上课多听一些,也不会连鲤鱼冬眠这种最基本的常事都不知道。
典型的,九年义务漏网之鱼。
所以,她变成鱼,有没有上课不认真听讲的原因?
再说了,课上老师真的会讲鲤鱼需要冬眠的知识点吗?
江流不知道,也没深究。
都变成鱼了,还要怎么样啊。
当咸鱼躺平不好吗?
再给她一次回到课堂的机会,她也只会“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对比前世,这一世不当人,也不见得是坏事。
没有天敌的情况下,悠哉、躺平的咸鱼日常,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游到水面换气,江流下意识的望天。
乌云没散,雨还在下。
这鬼天气,晒太阳都不行。
江流不由为溪水河下游,兰山县附近居住的百姓悲哀。
两日前,她游离鲍家村的水域,去了下游一趟。
常日降雨的原因,溪水河的下游,水位高于河岸,洪涝了。
两岸的庄稼都泡在水中,死的死伤的伤。
民众一年的努力付诸东流,饥荒的爆发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眼下,还有一个大难题。
雨再不停,洪涝将成灾!
前世网络冲浪,江流深知洪灾的可怕。
自然地伟力面前,人类无比的脆弱。
现代城市尚且如此,道路交通、通讯设施不便的兰山县,又将如何?
这个世界,是有超凡力量的。
可到现在为止,江流也只是遇到过一只会说话的赤狐。
将希望寄托他人,无疑是愚蠢的。
想要平安,唯有自救!
没有颠覆危机的能力,江流所能做的,只有警醒百姓,早做准备一条路。
“去兰山县!”
敲定主意,江流向溪水河的下游游去。
她如今的修为,还做不到相跨百里,拉人入梦。
……
……
兰山县内。
道路积水的高度,达到人脚裸的位置。
县内地处低位的房屋,少部分数都淹在水中,无法住人。
鲍小妹光着脚,一手抱着米袋,一手拉着裙摆,跑在返回住房的路上。
到了家门前,她拧干衣角,看了看四周无人,才如负释重的从怀中拿出钥匙,插入锈迹斑斑的锁眼。
用力旋转。
“咔嚓——”
门开了。
她跳过门槛,转身插上门栓。
安全了。
去到厨房,鲍小妹将官府派发的一小袋大米倒入米缸。
一袋米倒完,米缸也不过是盖了个底。
鲍小妹苦涩道:“雨再不停,这点大米又能撑几日?”
天不见晴朗,接二连三的降雨。
山兰县附近道路被淹,走不通了。
县内的食物得不到补充,粮食的价格一再拔高。
鲍小妹想着屋有余粮,雨不会一直下,指不定明日醒来,天便晴了。
她没有及时的购买米面。
如今,追悔莫及。
就算想买,一石大米的价格,远远超出鲍小妹的预期。
买不起。
导致,她一连饿了几日的肚子。
今早,官府放出消息,开仓放粮!
受益私塾学子的身份,有优先权,鲍小妹领到一袋大米。
可,雨再降下去。
粮食耗尽,是迟早的事情。
“我不会饿死在县里吧?”
想法一出现,鲍小妹连连摇头。
“呸呸呸……”
“河神老爷保佑,我不会有事的。”
肚子“咕——”了一声,鲍小妹看着缸中大米,口水直流。
顶不住饥饿,她一咬牙,盛出一小碗来。
粮食再少也是给人吃的。
再省下去,人都要没了。
院子有接雨水的木桶,淘一瓢水,连米一起倒入锅中。
鲍小妹坐在灶台前,拿出火折子生火。
一刻钟不到,热粥煮好,鲍小妹喝上一口,激动的眼眶湿润。
饿了两日,白米粥的味道都感觉无比香甜,胜过一切!
没等继续张口,一阵眩晕袭来。
鲍小妹惶恐,她不会是得了风寒吧?
踉跄两步,鲍小妹身感无力,跌坐在椅子上。
她手中的粥,也因无力托举,摔落在地。
“啪——”
发出瓷器破裂的清脆声响。
意识完全丧失的前一刻,鲍小妹只有一个念头。
“我的粥!”
……
……
意识清明,鲍小妹下意识的扶额。
“头不晕了。”
鲍小妹抬头,懵逼的打量四周。
周围空间广阔,光线明亮。
正前方,一座巨大的河神雕像屹立,威严非凡。
场景她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河神庙!
她怎会来到此处?
“这是何处?谁把我绑来了?”
“奇怪,明明两天没吃东西,我的肚子却不饿了。”
“老子娘子呢?刚还在老子怀里!”
“娘希匹,糟了邪!”
“……”
周围有人,装束各异。
他们都与鲍小妹一样,不晓得自己怎么就来到此处。
一种名为惊慌的情绪,在民众内心发酵。
他们用高声的叫骂,试图驱散心中的不安。
匆匆看去,人数过百。
这些人,只有寥寥几个,鲍小妹认识。
其余的,一概不知。
叫骂中,有人认出此地。
“这里是河神庙!”
“对对对,就是河神庙!我记起来了,这里和前年我陪嫂嫂去的河神庙简直一模一样!”
“河神庙?什么地方?”
“外省人吧?这都不知道。据传,溪水河住有河神,世代庇护着兰山县百姓,为了感恩河神,在溪水河的中游,大概兰山县北方百里,建有一河神庙。每逢过节,我都会带家人前去上香祈祷,对那儿再熟悉不过,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便于那河神庙的构造,一般无二。”
“北方百里?兰山县通往外界的道路都被水洪涝堵死,咱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来。”
“不是跑到这地方来,我也纳闷。这地方虽说与河神庙构造相同,空间却大了太多,大的不正常。供奉河神雕像的大堂,站三十人就会显得拥挤,咱们现在有多少人?二百有了吧?可现在的空间,再来二百人也不会拥堵。”
“如你所说,真奇了怪了。”
“能与河神庙扯上联系,应该不会是坏事。”
“是极是极。”
“说的有道理。”
“……”
得知此地与河神庙有联系,民众心中踏实了不少。
周围的人在议论突然来到此地的神奇。
鲍小妹心有猜测。
河神托梦!
她还是第一次经历托梦,但她听父母和狐狸精姐姐提到过。
只是,托梦的场景,与他们讲过的都不相同。
“肃静!”
一道中正平和,自带威严的苍老声音响彻上空,震耳欲聋。
见此一幕,所有人停止交谈。
一声喊话,就够镇住他们。
常人,谁能做到?
只怕在场人一同,声调一致的高喊,也不能压过“肃静”一音。
有音箱助阵,倒是有希望。
可惜,那是江流前世的玩意。
“吾,溪水河神!”
江流表明身份,空中音浪滚滚,民众惊骇。
鲍小妹喜从心来,她猜的不错。
只是,河神老爷托梦为何?
想不通,她就不想。
河神老爷在,一切都会好好的。
河神老爷是鲍家村的守护神,带给鲍小妹满满的安全感。
“河神,是河神老爷。”
“我见着河神老爷了,我出息了!”
“快快,跪下行礼,见过河神老爷。”
“……”
进入梦境空间的民众,纷纷跪拜行礼。
无人质疑河神的真伪,也无人认为是有人冒充河神装神弄鬼。
单单一手把他们从兰山县挪移此地的本事,就够民众顶礼膜拜的了。
你可以说他们愚昧,也可以说他们迂腐,亦能说他们迷信。
但,一些事只有亲眼见证、亲身经历了,才会发自内心的相信。
哪怕,这件事,在过往的他们看来,多么的可笑,多么的不切实际。甚至,能颠覆他们过往的世界观。
就像信奉河神的信徒中,认为河神真实存在的,不能说没有,绝对是少数!
大多数人只是抱一个精神信仰。
有困难,找河神。
问题解决了,我感谢河神,是河神显灵了。
困难没解决,河神是虚假的,不存在这个世界的。
但,就算困难没解决,也不影响他们遇到新的困难时,再去庙里拜一拜。
万一,问题解决了呢?
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些嘛。
而真正有信仰的人,他们会认为神袛是存在的。
可神高高在上,怎么会注意,一个小小信徒的祈愿。
所以,一次祈愿没有实现,他们不会认为是神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
渺小的自己,怎么可能引来神袛的注意?
若有坐下来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江流不介意直白的告诉他们。
“你们所认为的神,可能是鲤鱼成精,她并不高高在上,你们也并不渺小。神之所以没有回应你们的祈愿,很大可能是你们吵到了她的午觉,所以懒得搭理你们。”
只是,这种面对面交谈的机会,没可能发生就是了。
“你们中,少有吾的信徒,不必拘束形式。”
“都起来吧。”
言落,民众都发现,空中存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举,让他们站起身子。
这股无形的力量很大吗,饶是他们用全力去抵抗,铁了心的想要跪拜,也抵不过这道无形力量的托举。
神仙手段!
人与人之间,不存在交流。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升起一道想法。
“河神老爷,就是我以后的信仰了。”
说实话,亲身经历,且亲眼见证神袛的降临。
作为正常人,很难不去信仰。
哪怕,你的信仰价值,对神来讲不值一提。
但,你依旧会坚持到底。
因为,你过往的世界观中,神是虚幻的、不存在的。
可在今天,你见证了神迹!
这倒方便了江流,言明降雨将泛滥成灾后,无人不信。
或许,有人会想,河神老爷手段通天,洪灾对我们是巨大的危难,对您老不过是动动手的事,为何不相救一二。
也正因为他们的印象中,神是高高在上的,洪灾对神而言,不值一提。
他们反而会自行脑补。
河神能告知洪灾,让他们尽早堤防,已是恩德。
他们怎能不知感恩,无底线的索求?
凡俗世界,求人办事还讲究送礼上门。
他们,有什么值得河神爷相助的价值?
成为河神也信徒,日益供奉?
可笑。
供奉要真的值钱,他们中亦有菩萨、佛祖的信徒,菩萨、佛祖怎么不来相救。
反倒是溪水河中的河神爷,提前告知了他们消息。
也没人认为,河神爷口中的洪灾会是他老人家造成的。
没道理。
正如人想捏死一只蚂蚁,哪来太多的弯弯绕绕。
因为想,所以动手了。
因为动手,蚂蚁死了。
就这么简单。
难道,还会在捏死蚂蚁前,提前告知它的结局,让它避免悲剧的发生?
更可笑了。
“话至此,尔等回去吧。”
音落,江流解除托梦神通,将人一一送回兰山县。
唯独,留下了鲍小妹。
“近来,可安好?”
只剩自己面对河神老爷,鲍小妹显得拘谨。
“托河神老爷的福,一切安好。”
说完,鲍小没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
河神老爷连即将发生的洪灾都知晓,会不知道她的生活条件?
还托河神老爷的福。
这不指桑骂槐嘛。
就差指着河神老爷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不是的,河神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
鲍小妹赶忙补救。
“有何难处?”
对鲍小妹,江流是比较照顾的,毕竟是看着长大的“亲闺女”。
鲍小妹吐了口气,讲道:“兰山县外出的道路都遇上洪涝了,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粮食也被炒到天价。”
“不瞒河神老爷,小妹已经饿了两天肚子。”
江流皱眉。
她还是把洪涝看的简单了。
不想,小妹在县里过的是粮食短缺的苦日子。
这怪不得江流。
她能凭借前世学到的知识,判断天空的雨云,不会短时间消散,任由雨落,洪灾的发生是必然的。
却不是鲍小妹心中想的全知全能。
对兰山县内的情况,不算了解。
在鲍小身前,江流变出一桌满汉全席。
“先吃点东西吧,虽不会改变什么,却能让你暂享口腹之欲。”
看着一桌美食,鲍小妹咽了口唾沫,强忍口水。
向河神雕像鞠了一躬。
“谢河神老爷。”
这才拿起筷子,大吃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