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南阳路平和派出所内,值班民警泡上一杯浓茶,老花镜片后的双眼微挑,锐利地睨向对面穿着藏蓝色棉服,形容消瘦的年轻人。
“姜离。”声音清脆,稍显几分无奈。
“多大了。”
“……过了年,22。”
“22?大学快毕业了吧。”老民警试探着问。
如果没记错的话,距离这儿约莫三公里处就是桐江大学。
不知是不是办公大厅空调坏了的缘故,姜离冷的将下巴缩进高领毛衣里,只点了点头,没再开腔。
“快毕业的大学生,”老民警垂首又重复了一遍,音量却在陡然间拔高两个调,“快毕业的大学生,大晚上的去抢劫路人!”
“警察叔叔,我真的没有。”
姜离拧着八字眉,说完快速地扫了眼办公大厅空荡荡地一角。
“你是还没有,未遂嘛。”
据当事人口述,这人正要实施抢劫时,被他反手拿下。
“我真的……我只是看那人肩上有积雪,准备给他拍一拍,谁知道他反应那么大。”姜离双手揣在棉服兜里,耸了下肩解释道。
说着,再次瞥向空荡荡的角落。
比起被当做抢劫未遂的现行犯,他似乎更在意这个。
“这么说你是好心?”
姜离连连点头,第三次瞟向角落。
“你到底在看什么。”
老民警三次都发现他,朝什么也没有的角落看去,不免皱起眉头。
这小子,该不会是脑子不大好使吧。
姜离赶紧收回视线,见对面的民警正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自己,正欲脱口而出的话,沉默片刻后咽了回去。
“没什么。”
毕竟就算说了,对面的人恐怕也不会信。
那看似什么都没有的角落里,此刻却飘着一团垂到地面的黑发。
这东西并不是派出所里的。
是跟着他,准确点来讲,是跟着方才将他扭送至派出所的上班族身后来的。
事情的起因,还要拨回至晚十点。
给沈潇潇补习完功课后,他照常离开御龙湾,径直走向离这儿不远的公交站台,倚着广告牌,等最后一班晚公交回学校。
彼时,风雪正盛,冻的他直哆嗦。
正暗啐便宜的棉服果然不防风时,一名似乎是刚下班的白领顶着寒风冷雪,路过了他所在的公交站台。
平平无奇的上班族,深夜等车回校的大学生,本该没有任何交际才对,谁料那人走过之后,姜离眼尖地发现,一团拖地黑发搭在那上班族的肩头,压得人整个肩膀斜了角度。
他记得老头子以前叮嘱过,出门在外千万别碰这些东西,尤其是像他这种点儿背的。
要是不幸遇上了,能跑则跑,跑不掉嘛,那就只能等着他来给自己收尸了。
所以他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少管闲事,放之任之。
然后——
要是真能少管闲事,他现在也就不会被那个上班族拽到派出所里来了。
不过,原本贴在上班族肩头的东西,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走?
难道!
它在等他!!!
姜离瞳孔一阵猛缩,连带着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
不行。
他得赶紧逃。
姜离当即挪动冷到发麻的双脚,做出准备开溜的举动,谁知这时,老民警再次开腔。
“你说是好心,我就信了?打开书包检查一下。”
这种风雪天,只要是在外面走的,谁身上不沾点雪,偏就他上前给人掸雪。
这种鬼扯的理由,怕是鬼都不信。
别是磕了药了。
老民警命他打开随身携带的书包,从中发现了桐江大学的学生证以及,两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这是姜离晚上为了赶车,没来得及吃,剩下的。
老民警抬头睨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微黄,抿了抿嘴角:“晚饭就吃这个?”
一心只想赶紧溜的姜离,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谁知这个时候,肚子又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这儿还有包方便面,拿去吃吧。”老民警随即拿出自己的宵夜。
给他个机会,相信他这一回。
事实上,那位将他揪到派出所的报案人,身形比这少年大了不止一倍。
他就算想去抢劫,也不会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去抢劫一个一看就比自己厉害的人才对。
“下次记住了,大晚上的别随便拍人肩膀,怪吓人的。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早点回学校吧。”对于这种没有发生实质性冲突的事件,老民警也懒得继续挑他的刺儿。
眼见那团黑发慢慢朝他靠近,姜离故作镇定的背上被打开检查的书包,冲老民警道了声谢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大厅。
刚出派出所大门,开始撒丫子狂奔。
跑出去一段距离回头再看。
娘的,还真的跟来了!
姜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这么倒霉,‘见义勇为’都能碰上这种事,早知道……
现在哪还有那么多早知道。
他欲哭无泪的一路狂奔,在心里不停地呼叫自家老头子。
平常不是能掐会算的么,赶快来救他啊!
萧瑟的街道上,偶有一两辆车卷起一地风雪,疾驰而过。
就算看见了路边狂奔的姜离,也只当作是晚归的人在匆忙往家赶。
谁能知道,他此刻正被一堆头发追逐着。
跑至荒无人烟的小道上,姜离掏了掏棉服口袋,捏出一纸黄符,侧目瞥向跟过来的头发。
这原是老头子塞给他保命用的,甭管有用没用,现在也只能先试一试了。
他慢下脚步,捏着符纸转身,谁料身后紧追不舍的黑发提前预判了他的动作,突然拉长一缕秀发,扯住他命运的后脖,狠狠将其甩向地面。
不等他龇牙咧嘴地爬起身,嗖的一声来到面前,姜离甚至能透过路灯投射的光亮,看清那一帘黑发后残缺的脸颊。
什么!
这玩意儿居然还有脸!?
半张被蛆虫腐蚀过的脸,血流如注,从发根淌下,顺着眉眼流入眼窝。
另一半脸上的腐肉还在不停地下坠,依稀能看到里头露出的森森白骨。
这张脸,得亏他晚上没吃饭,否则非得直接吐出来不可。
“漂亮么。你很快也会跟我一样了。”黑发缠住姜离,将他半拎起身,沾着鲜血的红唇微启,露出两排早已蛀虫的黑牙。
流着血泪的瞳孔猛地闪过两行咒文,不等他反应,几缕黑发便毫不留情地戳进了左眼。
啊啊啊啊啊!!!
空旷的街道上,不时回荡着阵阵凄惨的叫声。
霎时间,鲜血四溢。
有些甚至飞溅到了黑发上。
黑发顺势吞噬掉那些血液,刹那,着了魔似的肆意蔓延,誓要将姜离彻底包裹其中。
与此同时,城内某处,刚端起茶盏的人停下了动作。
姜离忍着剧痛,紧闭血流不止的左眼,明白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这东西给吃了。
他咬紧牙关,脖颈尽全力后仰,猛地发力,强硬地用头撞开那张能连做三天噩梦的脸。
随着一声闷哼,缠住自己的黑发顿时松懈了几分。
趁着这个功夫,姜离快速掏出黄符贴上去,空中飞舞的黑发立刻便被定住。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姜离狠松口气,捂着左眼,想着赶紧逃离这里先去医院,也许左眼还有得救。
“呵呵呵……”
刚往前踏出一步,一道诡异渗人的笑声兀的从身后传来。不等他回头,染着血色的黑发卷着那纸黄符从他肩头探过来。
在看到黄符自燃那一刻,姜离的腿似灌了铅,彻底失去逃跑能力。
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子给的符怎么会一点用都没有。
“迫不及待地想死?我成全你!”
不等姜离捂着眼睛转身,发了狂的黑发直接将他甩飞数十米远,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彻底晕死过去。
“喵!”
正当黑发准备上前补刀之际,一只黑猫蓦地从路灯罩子上跳下,梅开二度,再次用头撞开了她。
清脆的铃铛声,随之闯入耳中。
流着血泪的眼睛死命盯着冲出来捣乱的猫,周身煞气顿时暴涨数倍。
刹那间,那方天地就似静止了一般。
簌簌白雪兜头洋洋洒洒,不一会儿已是鹅毛。
准备动作的黑发分外清楚地感受到,有一股巨大的威压正慢慢降临。
僵硬地抬起藏起来的脸,只见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行来一名撑着黑伞的人。
那人着一袭墨色长衫,巧妙地将自己包裹在伞下,镇定自若地漫步走来。
所到之处,积雪上甚至不曾落下丝毫脚印。
更为奇怪的是,这个浑身漆黑的家伙每往前走一步,她就会不自觉地往后退两步。
“喵!”
黑猫一个起跳跃入来人怀中,低唤一声,似在责怪他怎的这会儿才来。
“临时有客,绊住了脚。”来人音色略显低沉,没有特别明显的感情起伏,对着怀里的猫道了一声后,遂抬起遮挡住容貌的黑伞。
黑伞之下,是一张淡漠到极致的容色,比他的声音还要淡,比如瀑布般落下的雪还要冷。
随着来人越走越近,黑发识趣地化作一团黑雾,快速逃离现场。
“喵!”
“墨归,回来。”黑猫本要去追,却被走到姜离面前的人及时叫回。
那双淡漠的黑眸缓慢下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早已昏死过去的人,只见那只被戳瞎的眼睛四周,四溢的鲜血竟开始无故倒流。
黑猫踩着积雪返回,嗅了嗅昏死过去的姜离,抬眸望向一动不动的人。
“现在怎么办。”黑猫口吐人言,伸出嫩粉色的肉垫在姜离脸上压了压。
“先将他送回去,免得起疑。”
“……谁?”
黑猫左右看看,奇怪他在对谁说这话,又让谁将姜离送回去。
“这里除了你,还有旁人么。”
男人觑了它一眼,也不管地上生死不明的姜离,撑着黑伞转身朝来时路走远。
这样敷衍的行为,气的黑猫瞬间支棱起前肢,朝两步走远,三步就已不见身影的人挥舞着爪子。
“你虐待童工!不对,童猫。”它还只是只柔弱的小猫咪,为什么要这样对它。
清脆的铃铛声在寂静的街道上不时响起,带着黑猫的怨念传出去很远。
“回来加餐。”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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