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姜离!再不起就该迟到了。”
上铺的许聿掐着点下床,却见平日起的比谁都早的人,竟一反常态地蒙着被子呼呼大睡。
“姜离?”
这小子昨晚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都不知道。
“姜离……”
“许聿,算了,人家不想起还能硬拽不成?咱们走吧,再不走可真要迟到了。”
对面的蔺九随手抓起桌上两本书,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半天没动静的人,推着还想再说点什么的许聿离开。
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林知白,围上红色的围巾,惯常打了个没睡醒的哈欠,跟上先走一步的两人,砰的一声关上门。
宿舍瞬间安静下来。
两小时后。
床上的人方迷迷糊糊地掀开被子,趿拉着鞋进卫生间。
“马上就走,马上……”
他像是刚听见许聿的声音,打着哈欠,对空无一人的宿舍回了一句。
半眯着眼摸索牙具,挤着早已挤不出来的牙膏,如往常一样洗漱完去上课。
喝了口水,正要吐掉嘴里的泡沫,抬头看到镜子里鲜红的左眼,直接一口水喷了上去。
什么情况!!!
姜离覆上左眼愣了两秒,昨晚在南阳路附近发生的事,这才慢慢地涌入脑中。
“这么说不是梦?”
他将脸怼到镜子上,盯着左眼陷入沉思。
等等,这只眼睛昨晚不是被戳瞎了么,怎么变成了这样!
梦?
不不不,这肯定不是梦。
这只眼睛明显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被自己的眼睛吓了一跳,总算清醒过来的姜离抬眼环顾四周,大脑彻底死机。
等等等等,他记得他被甩飞后,晕过去了啊,又是谁将他送回来的?
姜离抓了两下翘起来的头发,紧接着又抓了两下,随即冲出卫生间,赶紧打电话给自家老头子。
嘟——嘟——嘟——
“……嗝儿,谁啊,大清早的。”
“老头子,是我。”
“离离?”
“……能不能别这么叫我,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老头子,我昨晚遇到了一件怪事。”
“哦,然后呢。”
对面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提不起半点精神,想必是又在喝酒。
“我的眼睛被戳瞎了,可是今早醒过来后,戳瞎的眼睛居然变成了红色的。”
“……”
“老头子?”
“你等着,老爹这就来给你收尸。”
“我是说认真的。”
“……”
“我现在来不了永溪。这样,晚上九点之前,你去西城天门街477号找七爷。报我的名字,他也许能帮你一把,千万要记住了,九点之前一定要到。”
——
姜离戴上鸭舌帽,尽量遮挡住那只鲜艳的血瞳,半信半疑地跟着老头子电话里说的地址,辗转了三辆公交车,步行两公里后,赶在天黑前来到所谓的天门街。
站在入口处,抬头望向立在左侧的入街告示牌,只见巨大的牌子上写着,营业时间:21:00-03:00。
仅晚上营业?
他探头朝天门街内望去,只见家家闭户不出,只余穿堂风在道上肆意撒欢儿。
姜离迟疑片刻,想起老头子说的那些话,最后还是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沿途只见每间商铺都用卷帘门锁着,像是许久不曾开张。
这里当真住了人?
姜离严重怀疑老头子的酒还没醒,报错了地址。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想着就这样直接转出去,抬头却发现不远处的左前方,有座与周围商铺格格不入的三层小楼。
随着他走近,十分清楚地看到紧闭的大门匾额上,赫然印着“三青阁”三个字。
想来,这应该就是他来此的终点。
毕竟这名字与家里的道观名,一模一样。
他可不信纯属偶然。
姜离在477号门口驻足许久,深吸一口夹杂着寒风的冷气,轻扣三声门扉。
嘎吱——
门内很快有人来应门。
从内打开半扇木门,探出来一张略稚嫩的脸,以及一连串的铃铛声响。
姜离抬眼望去,看到前来开门的女孩儿瞬间怔住,原因无他,皆因这女孩儿的头上旁若无人的顶着一双黑色猫耳。
“你好,我找七爷。”姜离死命掐着手心,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猫耳少女微歪着头,眨巴两下眼睛,脖间的铃铛随之再次发出声响。
好奇地望着他,迟疑片刻,侧过身让开一条路,示意他进去。
都已经到了这儿,也容不得姜离再后退了,想着老头子应该不会害自己,善意地冲女孩儿点了下头,抬脚跨进门槛。
大门内,宽阔的院落率先映入眼帘,左侧假山流水,右侧绿植紫藤。紫藤架下置了张摇椅,旁边还放了个小型的炭炉。
姜离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道,迅速收回目光,将注意力全都放在领他进来的女孩儿身上,准确的来说,是放在她身后的尾巴上。
这是妖吧。
这肯定是妖。
这座三青阁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居然养只妖当宠物?
姜离揣着满腹疑问,顺着羊肠小道进入大厅。
厅内一览无余,除了正对面上了年纪的柜台,什么也没有。
楼上倒是隐约传来了一阵沁人心脾的茶香,仅是闻着,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此刻慢慢放松下来。
猫耳少女领着他径直前往二楼,来到一雅间门外,伸手敲了两声。
“七爷,人来了。”女孩儿的声音很糯。
“让他进来。”
推开门,一抹与茶香味道极其相似的淡香,顺势飘来。
姜离走近两步,就见着一袭墨色长衫的人背对自己,站在窗边。
随着他转身朝自己看过来,姜离才算是看清了那张隐藏在烟雾下的脸,意外地十分年轻,瞧着应该比他大不了几岁。
但一想到旁边这只不知活了多久的妖,姜离倒有些不敢再妄下定论。
谁知道这又是活了多少年的老妖怪。
“三青观俗家弟子,姜离,见过七爷。”
“我知道你,姜几道的养子。”
“今日来……”
“姜几道都已经跟我说了。”七爷打断他,拍了拍桌上倒扣的手机。
很显然,老头子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
姜离闻言悄然松了口气,脱下鸭舌帽,抬起那只血瞳,直言来意:“既然如此,我的眼睛可……”
“哇!你的眼睛可真漂亮。”
不等姜离说完,猫耳少女突然凑过来,吓得他下意识后退两步,并未将女孩儿的话放在心上。
可能在妖的眼中,这只眼睛很漂亮,可在他看来,除了恶心,大概就只剩恐惧了。
要是一直顶着这只血瞳,他以后还怎么找工作啊。
七爷淡扫了眼擅自开口的女孩儿,眉眼微压,警告了一番。
见她耷下耳朵,再次看向姜离,不紧不慢地道:“你的眼睛应该是被下了咒,这我治不了,只能找巫医,她们也许会有办法。”
听到这种踢皮球似的回答,姜离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赶忙问:“那要到哪儿去找巫医?”
七爷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拨了拨茶盖,抿了一口后摇头。
“巫医行踪不定,谁也不知她们现下何处,不过……她们偶尔会途径天门街,你若留下,也许能侥幸碰到她们。”
“只有这一个办法?”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建议权在他,选择权在姜离。
说着,七爷又紧接着抛出了一个附加建议,“正好我这儿缺个账房,你不如在遇到巫医之前先攒一攒医药费。据我所知,巫医看一次病,价格不菲。”
更遑论是替他解咒了。
他的话,看似只是在给姜离建议,实际上却容不得姜离再做出其他选择。
这要不是因为有老头子引荐,姜离险些都要以为以上的这些铺垫,全是对方故意引他上钩的一个圈套。
“账房?”姜离故作狐疑。
“也就是你们口中的会计。”
你说巧不巧,他大学学的就是金融,这也算专业对口了。
“那……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一个月工资多少么。”这是他比较关心的部分。
“四千七,晚上七点至凌晨三点,包吃包住。”
最后一点直接戳到了姜离心坎儿上,虽说上班时间跟平常不太一样,但算下来好像还是八个小时,四千七的工资对于他这种即将毕业的人来说,也算不少了。
没准儿在外面,他还找不到这么好的。
“关于工作方面,有什么要求。”
待遇倒是挺诱人的,就是不知道这其中会有什么陷阱。
“账房,也就记记账,偶尔打扫一下卫生,跑跑外勤之类的,这不跟其他单位的工作要求差不多么。”
姜离在心中来回衡量,当前最紧俏的自然是治好眼睛,顺带能在这儿找到一份工作过渡一下,好像也不错,况且又是老头子的熟人。
他应该……不会坑自己吧。
见他已经做出选择,七爷放下凉透的茶盏,对一旁的猫耳少女道:“去楼下拿合同。”
支走女孩儿,他又顺势从茶桌的桌肚里取出一只狼毫,唤姜离上前伸出左手。
“昨晚那东西,喝了你的血吧。”
他这么一说,姜离后知后觉倒是想起了眼睛被戳瞎时的情况。
当时,他的血确实溅到了那团头发上。
“她也许还会来找你。不过你也不用怕,我在你手中画上一道符,至少能够击退她一次。”
“只能击退?”
姜离盯着左手手心上画完的符文,不过片刻,那道符文便隐匿了。
只能击退一次,要是那东西就此缠上他,总不能让七爷天天给他画符保命吧。
“这种诡物一般都带着逝者极重的执念,再加上吸了你的血,煞气暴涨。”
“想要消除她,要么解开她的执念,要么让她魂飞魄散。你觉得你能选择哪种方法解决。”
七爷一句话,令姜离彻底闭嘴。
第二种方法他想都不要想,虽说是在道观中长大,可老头子却什么都不愿教他。
至于第一种,解开执念,首先得知道执念是什么,直接问的几率,依照那些东西的行事作风,几乎也为0。
难道真就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