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有人喊我。
但我没力气起身。
也没力气说话。
门外人自己进来,将大汗淋漓的我从地扶起,问怎么了。
我说我要杀了丁野鹤,用蔡风华的身体,亲手杀了他。
来人吓了一跳,问我:“你到底是谁?”
我感受到冒犯,怒道:“沈朝朝!我是沈朝朝,我要杀丁野鹤!用你们师父蔡风华的身体,亲手杀了他!”
那人吓跑了,我昏过去了。
再之后是被谢枕流叫醒的,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问他仪式搞完了吗。
他说没有,大师兄带着师姐在外面镇场子,让他和水月师哥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再讲一遍刚才的事,问他现在还需要我做啥。
他说师父的额心出现了一道血纹,一看就是二师兄搞的鬼。
但同时他叫我别担心,说水月师哥已经将血纹画成额饰,外人看不出来。
我有些不耐烦,回复他要担心也不是我,催他告诉我应该做什么。
他没见过我着急,脸有些疑惑。
我实在不想在此刻和他解释,只好将视线转向杜水月。
杜水月将妆镜对着我,我立刻在其中看到自己——面无血色,像流干血的鬼。
“我不知道老二对你做了什么。”杜水月说,“但你如果还能坚持,就跟我回去师父的身体,一直到施粥结束。那之后,大师兄会满足你一个愿望,不管多难,只要你提,我们会倾尽出云派之力为你达成。”
我说好。
随后他不再多问,用大袖笼住我。
我什么也看不到,片刻之后,耳边又是喧哗人声。
睁开眼睛,我已经在演武场,头的花冠提醒我:此时此刻,我是蔡风华。
所有人都跪在我面前,包括蔡风华的那六个徒弟。
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杀丁野鹤。
施粥就是在这种分裂中完成的。他们六个帮着我,或者说,提线操纵着我。
但不管怎样,事情总算做完,叶闲云许给我的愿望,我有资格要了。
当晚,在蔡风华院落的正厅里,我说:“我要修仙。”
他们问我原因,我不说,只说答应我的愿望就该兑现。
谢枕流问我:“你要拜师吗?”
我说:“如果能修仙得道,那就拜。”
他又问我:“你要拜谁?”
我不知道,反问他们谁最厉害。
他们全都看向叶闲云。
叶闲云望了我片刻,拒绝说:“我不收你。”
我一点也不气馁,立马将目光转向其他人。
却听叶闲云又道:“但师父可以收你。”
众人都很错愕。
他解释说:“师父原本说在枕流之后不会再收徒弟,但朝朝是她亲自选的人。且这个名字,朝朝暮暮过着她最向往的田园生活……总之,我决定代师收徒,让沈朝朝做师父的第八个徒弟,在座各位的小师妹。”
众人都无异议。
他便转向我问:“你愿意吗?”
我有什么不愿意的?只要能亲手杀了丁野鹤,让我吃屎都行。
所以我干脆利落地跪下磕头。
他立马避开,让我跪空空如也的座——蔡风华的位置。
我觉得好笑:蔡风华在神游之际,被自己的大徒弟收了个小徒弟,这个小徒弟还一心一意要杀她二徒弟。不知道她醒来看到这幅景象,会是什么表情。
我祈愿她永不醒来。
至少在我用她的身体杀了丁野鹤之前,别醒。
然后我又想笑,毕竟刚拜师就诅咒师父的徒弟,不多。
但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的目标不是成仙成神,而是杀人——一想到在我痛苦到极点时狂笑的丁野鹤的脸,我就有无限动力。
我确信自己能办到。
当晚,我对猪头说:“我决定杀一个人。”
猪头歪头看我,随后开始摇尾巴。
我转向旺财,再次道:“我决定杀一个人。”
旺财不屑地打了个哈欠,转头朝另一侧睡去。
之后我又分别对老咪、三羊和哼哈二将说了同样的话。
它们的反应各自不同,但都没超过我对它们的期待:一句话,挺冷漠的。
但没关系,它们是一同生活的家人,做了决定,应该告诉它们。
最重要的是,告诉它们之后,我晚就能安心睡觉,第二天早早起床,认真修仙,准备杀人。
第二天,他们收徒,谢枕流邀我去看。
我原本不想去,想让叶闲云赶紧教我修仙法术。但谢枕流说未来半个月,大师兄只会管收徒这一件事,就算我去找他,他也不会教我。
另外,他向我强调,修仙学法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细水长流。
我能听懂这个道理,但想杀丁野鹤的心犹如火烧,多一刻便多一刻的煎熬。
但后来我还是被小七说服,因为他说了一句话:“何况还要提防二师兄再来。”
我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丁野鹤已经来过一次,杀我一回。这回之后,我知道无论我还是蔡风华,他都不会杀。他似乎刻意在折磨我们。
也可能他的目标没有我,只有蔡风华。但我偏偏被蔡风华选中,她的身,代她做不怒自威的仙人。所以,他要一并折磨我。
但目的还是折磨蔡风华。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也不关心。
在我看来,丁野鹤是变态,他对我做的事是犯罪。
我不是心学大师,也不是法学大家,对于实施了犯罪行为的变态丁野鹤,既没有教化改良的义务,也不负法律绳之的责任。我唯一要做且想做的,就是杀了他。
他如果来,就是给我知己知彼的机会。
当然会有再被折磨的风险。
但经历过被活活劈成两半而不死的痛苦之后,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更可怕。
这么说来,我其实期待他来。
不过,这些话我没告诉谢枕流。
事实,我一个人生活久了,除了猪头它们,我没有对人说话的习惯,没有必须要与人分享才能消化的心事。
我唯一对谢枕流说的话是:“好的小七,我们走。”
他纠正我:“你应该叫我七师兄。”
然后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不安道:“朝朝,你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