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长安,永阳坊
2054年
墨火酒吧
“说真的,我能活到现在这个年纪,靠的也就是这三句话,”
卡座里。老墨又开始叨叨他那三句醒世良言。
老墨说那是整个世界的运转规则,再不济也是整个长安城的。
但在布雷卡看来,这顶多只算是他个人的,这三句话,也就囊括了老墨的前半辈子和后半辈子。
到他入土时,坟头上面刻着的字,也指定是这三句话。
“一,外表永远凌驾于内在,”闷热的酒吧里,老墨始终套着那件皮革夹克,永远带着那副反光墨镜,“只要你看起来够屌,活儿好不好就没人在意。”
老墨接着说:“如果你把一件事搞砸了,那就告诉他们你本来就想这样干。别告诉任何人,你搞砸过什么事情。”
坐在老墨对面的布雷卡笑着回答:“你搞砸的事我可知道一大堆。”
老墨摆摆手:“那不重要。”
他继续说:“第二,态度就是一切。”
老墨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但看了只会想笑。
“这是真的。想法越危险,你就越可怕。要是像只弱鸡一样思考,那你就是只弱鸡。你得拿着你那把新买的H-K智能手枪大摇大摆的走进酒吧,盯着每个醉鬼的眼睛,用眼神告诉他们——”
老墨吸了口气,然后说:“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来一发了。”
“刚买半天,就传到你耳朵眼里了?”布雷卡用左手从裤带上解开搭扣,将那只崭新的智能手枪按在了桌面上。
“P-11,欧盟产,价值一万唐文,”老墨捏着手枪的把柄,翻看着它的两面,“说不定比我这颗脑袋都贵……”
“那不会,”布雷卡笑了,“你这颗脑袋可比这手枪金贵的多,更何况——”
“什么?”
“我砍到了九千。”
两人哄笑起来,两只酒杯也被填满。
老墨当即就举杯干了一半,却看见布雷卡捏着酒杯不动弹,就问他:“你真要去干那活儿?”
“真的,”布雷卡抬起右臂,一块沉重的铁也放在了桌面,“一条胳膊都卖了,再不干就没饭吃了。”
那条原装的肉胳膊被抵押进了身体银行里,正等着不知哪个失掉胳膊又不愿植入义肢的倒霉鬼来买下它。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机械臂,最次的那种,算不上什么赛博义体。
“少装了,”老墨抬起酒杯,又把那半杯酒喝的只剩个底,“还是为你那什么……理想?”
“原则。”布雷卡说。
“对,你那原则,”老墨说,“你想当个好人。”
布雷卡接话:“不说多好,但起码不能干坐着看这世界腐烂。”
“哼。”老墨笑了笑,然后叹气。
他抬起脸来,看着天花板,布雷卡看不到他墨镜后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次叹气之后,老墨说了一句让人忘不掉的那种话。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一声爆裂传来,惊起几个酒鬼,天花板上挂着的电子钟在地面映出一块00:00的图案,午夜来了,也告晓着新一天的到来,布雷卡顺手拿起手枪,站起身来。
老墨高举只剩个底儿的酒杯,对准布雷卡:“干了,替你送次行。”
布雷卡盯着老墨的墨镜,也拿起酒杯,一口气吞下了一整杯烈酒。然后转身,绕过几个瘫在桌子上的醉鬼,撞开酒吧的摆门,走了出去。
“慢走。”吧台里,擦着杯子的夏老头也向他告别。
屋外,布雷卡披上一层雨衣,走在永阳坊的街道上。
坊内的灯已不亮,坊外大街上已开始夜禁,他直直向着那座最大的建筑物走去。
今夜,雨有些大了。
永阳坊内最大的建筑物就是那座圣玛丽歌剧院,是公司所提供的两位坊正候选人中的一位,以他女儿的名字命名的,还特别恶心的在她名字前面加了个“圣”字。
说实话,这次选拔意义不大,因为早在那位候选人正式当上坊正以前,就彻底控制了整个永阳坊的权力。官员的任命、武侯的调遣、局域的规划、资金的周转,除了一些细枝末节的权力以外,整个坊里都供他一人指使。
而且,他显然不是什么好人选,否则他就不会不顾坊内居民意愿,擅自把坊内最大的娱乐建筑变作他的私人财产。也不会只顾自己赚的盆满钵满,而放任坊内的贫民们饿死在路面上。
布雷卡,也就不会走在去杀他的路上。
圣玛丽歌剧院,现在候选人一家五口都在那里,那里也只有他们,和周边的一众安保。
布雷卡绕到了歌剧院的正后方,启动智能手枪,隔着围墙扫描确认了围墙边的几个生物监测装置,以及五队周期巡逻的安保。
靠人力保证安全的巡逻队列间,有一段三分钟的时间空隙。这段三分钟的空隙足够让布雷卡溜进后门,但不休运转的生物特征监测装置阻拦了这一可能。
也正是这些监测装置创造出了巡逻队之间的空隙,毕竟人总会犯错,但机器不会。而当你发现机器不仅不会犯错,还比人力花费便宜的时候,机器就会取代人力。
但老爷们还是没放弃传统的安保形式,终究没有把他们全部裁掉,而是留了一些下来,只是主力倚靠在了机器装置上面。既满足了保住小命的安全需要,又满足了彰显自己能踩在别人头上的自傲。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机器也会犯错。
扫描完毕后,布雷卡找到墙壁上的点位,固定好了编织绳和冲气设施,用右手那只装着强化假肢的胳膊抓紧绳套,以左手握着智能手枪,然后深呼吸。
在枪口拧上消声器。
再打上一针强效止痛剂。
起——
装置喷气,布雷卡连带着绳索一起越过数米高的墙头。
视野瞬间开拓,布雷卡看清了内部的一切,一队安保正巡逻至歌剧院后方右侧,而另一队则正从左侧离开。正好是间隙的开始。
布雷卡扣动扳机连开五枪,三发子弹摧毁了草坪上前、中、后三处埋藏于草丛中的检测装置,两颗子弹射中了左右两侧的扫描仪。
这一切耗时,不过两秒。
装置在接受生物信息——读取数据——验证敌友的三段式处理中间,有三秒钟的空隙。而正是这三秒,给了布雷卡潜入的机会。
弹仓泵出空弹匣,布雷卡再将另一只按进去,顺势在草坪上滚动一周。
割开编织绳,他带着枪向后门冲去,在门口,一阵电流窜进他的全身,使他趔趄着撞开了剧院后门。
陷阱触发。
警铃大作。
但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
穿过几个走廊,撞开几扇房门,他把手枪始终举在身前,手指一直扣着扳机,却没在建筑内部遇到任何一人。
目标是剧院大厅,就在前方的门后面,警报声一直疯响,但他还是没见过任何人。
直到他撞开通往剧院大厅的那扇门为止。
全是死人。
死掉的安保人员,死掉的招待人员,死掉的清洁工,死掉的演员,死掉的候选人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上,前方大荧幕还放着一幕黑白时代的默片。
只停住了一瞬间,布雷卡立马冲了过去。
布雷卡跑过去,摘掉候选人脑袋上的全息投影装置,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经常出现在电视节目中的脸。
是候选人本人,
但却是另一个候选人。
不是那位挥金如土、荒淫无度的,商人加恶棍。
而是那位悲天悯人、真诚善良的,教师加神父。
布雷卡对这副场面瞬间反应过来,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字,他将那字说了出来:
“……套!”
布雷卡提起手枪,想向外冲,却看到门口处,一名穿着黑色制服的武装士兵,已经用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
枪上还有个激光瞄准器。
而自己的脑门上,则多了个红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