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寻思出什么,「孙」就被一旁的长发女人拽走了注意力,反正垫鼻子也不会害他。
但只看了一眼,「孙」就收回了目光,学过七十二变的他能一眼看出那个视觉感官里肤貌精致、带着条火红色义体手臂的女人,不过是网域粒子控制光线所展示的形象,那虚拟外表下面却是全身斑驳的拼接仿生皮和陈旧的劣质义体手臂,就像是「孙」每天见到的大多数人一样。
那女人跟身边的朋友说笑谈论着什么半个月后的珠宝展览,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仿生鸟从「孙」的身边穿上过去。
女人这样的人不多见也不在少数,有人看到了虚荣和假,有人看到强撑的体面和尊严。
路过的「孙」察觉到,在这个女子隐藏的的虚拟外表下面,她的手臂上有一个很特殊的纹饰,一个圆形的logo,三个扭曲的人形环绕着一个方块,有一点宗教符号的意味。
他认识这个!
在六十二的耳朵后面似乎有同样的标识。
「孙」曾经想过问六十二这个图案的含义,六十二并没有回答。
过了几条路的转角,「孙」进了一家看着中等规模的酒馆。
酒馆名叫“严重疾病发展到已错失最佳治疗时机”。
没什么人知道老板为什么取这样的招牌名,老客们都叫这家店做“没救”酒吧。
虽然名字取得像知名酒吧“仿生大鸟吱呀吱哟哟地转转转”一样稀烂,但这家地板生锈、灯光失灵、杯盘沉旧、还总卖假酒的酒吧在不少人那儿很出名,多数由于它是「地摊」的出入口之一。
越过大半舞台灯都不太亮的舞池和上面站着的过气虚拟歌姬舞男,「孙」走到吧台前面拉开一个金属悬浮高脚凳,伴随着不详的“嘎吱”声坐了下去。
吧台如一块嵌着黄色灯光的黑水晶,不知道是什么合成材料制作的,冰凉光滑的触感有点像大理石,这是酒吧少有干净整洁的地方。
酒吧的老板是个很有魅力的女人,酒客们都叫她“镁砂”。
她就日常坐在吧台后面。
两颊连同颅骨替换成了银灰色的义体,头上是如同原生人脏辫一样一根根纠缠的青黑色信息素线缆,在黑暗里能发出及其微弱的白色莹光,线缆末端是一个个很小的夹子,分别夹着铭牌、铁片、RGB灯片以及各种各样的小饰品。
她身后是酒瓶、机械臂还有虚拟霓虹酒单组成的格子墙,机械臂正忙碌地为其他客人调配着定制的酒品。
镁砂摆弄着酒瓶子,抬起头看了「孙」一眼,头上的小发饰叮叮当当互相撞得清脆,“你怎么一个人来的?要什么自己选,跟我说也行。”
镁砂定制的声音模版稍有些沙哑,却也风致而有魅力。
“「能源失控」。”
“这个原生人喝不了的,里面含有工业燃料。”
“闻味,蕨菜粉糕。”
“电子菜单上那么大个沽清看不见吗?卖没了,卖没了。”
“合成芹菜甜膏,赊账?”
“你跟六十二一样抠门,学点好,男人不能这样,你自己去吧,我不给你带路了。”
「孙」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裹紧了袍子,在虚拟菜单上结了帐,没拿做好的机油味的“能源失控”酒,往酒吧地下室走去。
刚刚两人说的是暗号。
先选沽清的商品,之后的话里提及“地下”和“赊帐”两个词,就是去「地摊」的暗语。
“没救”酒吧去「地摊」的规矩是点一杯酒作为买路费,而“能源失控”是这里最便宜的酒。
六十二和「孙」从没看在镁砂风姿绰约的份上点过其他酒,也从不在这喝酒,算是来客里的少数。
地下室越过酒桌,往最里侧厨房,洗手间,酒库的更深处有扇贴着“机房重地,闲人莫入”的电子气密大门。
门口一个双臂和颅骨都经过义体改造的赛博男子,用他的义眼扫了下「孙」,点了点黑色漆面的电孑颅,为「孙」打开了大门,迎面就是地下设施阴沉腐旧的气息。
大门后是一条水泥制成的斜向下的长廊,有点像是下水道或者防空洞,每隔一小段的两侧墙上都亮着电池灯,灯表面脏兮兮的布满泥垢,看得出这地方历史悠久。
「地摊」之所以叫做「地摊」,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建在地下,这里虽然不是垫鼻子的“心”那样的私人网域,但一些极深处的交易屋由于深度原因,是不在网域划定的城市区域范围内的。
非城区范围内,网域粒子浓度不高,公民的网域使用权限很低,相应受监管程度也低。
说白了,不在城区里的地界,就是三不管的混乱区,跟荒野没什么两样,卖点不合法的东西正合时宜。
显而易见,这生意是有人罩着的,据传是一个大财阀的千金,镁砂就是她的女人之一。
当然这些都市传说真真假假,很难分辨,地摊有年头了,自打「孙」记事起就存在,幕后传说中的老板也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嫌疑人,到现在也没有停止过。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镁砂不是一般人,这是六十二同「孙」偷偷说的。
他告诉「孙」,一个人来没救酒吧不要招惹镁砂,她能在一个眨眼的功夫把「孙」的头盖骨掀起来又扣上三四次,就像炒罐头菜膏的时候盖锅盖一样轻松。
虽然「孙」觉得炒罐头菜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也可以看得出镁砂的身手。
不是一般的高手,在六十二自己嘴里,她与六十二都能过上几招。
「孙」开始小心戒备起来,在去地摊的路上总是比到达地摊危险不少。
总有那种原生人在去地摊路上被迷晕卸掉了四肢,或者赛博人被EMP短路昏迷拆掉义体的都市传说,流传在诸如隔壁张奶奶或者她大儿媳妇王三嫂之间。
「孙」小的时候也听过不少这种故事。
导致「孙」最初跟六十二来的时候,总感觉害怕,走路都三步一回头的警惕着。
虽然到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还是习惯性的神经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