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斗胆一问,公子驾临寒舍,是为何事?”
试探结束,进入正题。
巴清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估价。
估这位公子易值什么价。
按照她想。
她一介商贾,他一个嬴姓宗族出了名的浪荡子,本身毫无交集,那他此番前来,能有什么事?
无非就是打秋风,要钱财。
巴清无所谓。
不存在什么惹得惹不起,只是在处理权贵家眷这种问题,她的态度向来如此。
能用一定钱财解决的问题,最好还是不要横生枝节。
虽然陛下允许她巴家拥有私军,寻常权贵势力也远不如她。
但低调,闷声发大财,才是她一贯的宗旨。
嬴易随口道:“本公子是来给夫人送钱的。”
内心戏格外丰富的巴清原本就不在意嬴易会说什么。
只是听到‘钱’这个字。
她几乎是下意识便问:“要多少?”
话一出口。
感觉不对。
他说的好像不是要钱,是给她送钱?
巴清一愣,神色稍有慌乱,她微微低头,将侧脸长发撩到耳后,掩饰她的脸红与尴尬。
少妇风姿,婉约动人。
嬴易看着她,只是微笑,却不说话。
他当然猜得到,这位八斗夫人,只怕也以为他是打秋风来了。
但这不重要,他也不在意。
“我没听错?”
“公子是说,送钱给妾?”
整理完神情,巴清唇角勾勒浅笑,有戏谑,有滑稽。
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宗室公子,扬言给她这个天下巨富送钱,这世间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
但嬴易依然一本正经,理所当然。
“你没听错。”
“本公子确实有一桩天大的买卖要送给你。”
“哦?”
“愿闻其详。”
在巴清玩味的目光下,嬴易向他身旁的禄球儿递了个眼色。
禄球儿领会。
转身便从马车取出一个托盘。
托盘盖着锦帕,看不到其中物品。
“夫人不妨走近看看,可识得此物?”
必须得承认。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
巴清已经对面前这个浪荡公子产生了一定兴趣。
不管他是故弄玄虚也好,装腔作势也罢,如果他真是打秋风而来,那他这一番手段,也称得别出心裁了。
就冲他这个别出心裁。
无论盘子里是个什么物件,巴清也都不介意花钱买下。
毕竟,像他这样有趣的人,不多见。
尤其还是位大秦公子。
她饶有兴致的瞥了嬴易一眼。
然后走向禄球儿。
说实话。
她并不认为这个托盘里能有什么新鲜物件,她生意遍布天下,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
这位公子易想以此种手段来博她眼球,实在是既天真,又有趣。
她随手掀开锦帕。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破烂,发黄,像布,又像某种奇怪树叶的东西,虽然平整,但大窟窿小眼睛,卖相何止是惨不忍睹。
但巴清并没有因此而认为公子易是拿她开玩笑。
她性格素来谨慎。
任何事情,不到盖棺定论,她也绝不会轻易作出决定。
只是一边打量。
一边漫不经心道:“这是什么东西?”
嬴易也不解释。
“夫人可以拿起来看看,以夫人才智,看了便懂。”
巴清微一犹豫。
随手便拿起了那张奇怪的东西。
左看看。
右看看。
起初,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
“平整是很平整,有些硬,不是布帛,但……”
说到这里,她也恰好看到了这东西的背面。
一时间。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了一个字。
“秦。”
字没什么奇怪,可问题是,这东西面怎么会有字?
而且看起来还是刚写不久!
不是布。
不是木。
能写字。
巴清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用何种材料制成?”
不愧是天下巨富。
第一个问题,便问到了‘纸’最关键,也最重要的决定性问题。
成本。
因为类似‘纸’可以书写的东西,不是没有。
比如布帛。
事实,大秦以前就有布帛书写的存在,只不过布帛太贵重,用来书写,实在浪费。
便连大秦皇室都用不起,只能用简牍,又何况是旁人?
所以这看起来惨不忍睹的东西,如果成本低廉。
那又岂止是一笔大买卖?
嬴易不慌不忙,慢悠悠逐一介绍。
“破布麻衣。”
“麦秆。”
“稻秆。”
“草木焚烧遗留的灰烬。”
他越说,巴清越为震惊。
或者确切的说,他每说一种材料,巴清便震撼一回。
那些材料。
已经不能用廉价来形容了。
说是无人问津的垃圾兴许都毫不过分!
材料成本?
几乎无限接近于零!
“这……”
巴清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猛然看向嬴易,发现这位公子易依旧云淡风轻,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东西对大秦,对天下,究竟意味着什么!
然后。
她毫无形象的双手捧着那张破烂,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似乎是确认材料。
这一嗅。
巴清脸色剧变。
她竟然再也顾不了嬴易。
依旧死死的盯着手黄纸。
她没回头,吩咐道:“全叔,去把宋守缺那小子给拎过来!”
全叔。
也就是当日咸阳宫里,禄球儿见过的那位指玄境赶车老头。
老头躬身,大步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