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邯有些懵。

他面前，一个是大秦始皇帝，一个是大秦一人之下的左丞相。

可就是这样两个处于大秦权势金字塔最顶端的人。

此时，却都像魔怔了一样。

震惊。

兴奋。

几乎完全就是他们最真实的写照！

纵然他章邯读书少，很难理解嬴政和李斯到底为什么失态，但他显然也能猜到，公子易卖给巴清的那个东西，一定是某种不得了的东西！

这应该是好事。

但似乎也不是好事。

因为章邯从未见过陛下如此暴怒。

兴奋过后。

寝殿中的嬴政犹如雄狮咆哮。

“逆子！”

“如此宝物怎可货于商贾？！”

“他是什么时候做出的这等布帛！”

“为何不进献于朕？！”

“暴殄天物，奇货自居，实在该杀！”

“章邯！”

“即刻缉拿公子易，朕要亲自问他，究竟是何居心！”

章邯躬身抱拳。

“喏！”

眼看他即将离去，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李斯急忙抬手：“慢！”

然后。

他向嬴政长长躬身：“陛下，您此时尚在病中……”

这一提醒。

终于让嬴政想起，他和李斯的天下大计。

确实。

如果想要他们的谋划顺利进行，他此时也真不能召见公子易。

只是。

想起那逆子居然私藏如此宝物，又不能当面怒骂，他实在意气难平。

一时间。

嬴政胸中郁结。

紧紧握拳，最终还是只能以大局为重。

他恨恨道：“便宜这逆子了！”

话锋一转，又道：“但，如此利国利民，亦足以改变大势的宝物，又怎能掌握在商贾手中？”

“传旨！”

“召巴清入宫！”

李斯神情苦涩。

看来，陛下虽然冷静了一些，但冷静的还不够彻底。

他不等章邯应下，硬着头皮又提醒：“也不可。”

“前两日，巴清入宫，陛下也已拒绝召见，说是病情反复……”

也不能见？

嬴政一噎。

眼中满是愤恨。

他盯着李斯，切齿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李斯既委屈，又有苦难言。

假装病重，让诸公子夺权，继而天下大乱，这原本就是他君臣反复沟通，商议的结果。

怎么一有事，就是他出的好主意？

伴君伴虎啊。

李斯垂头，不敢吱声。

不过。

终究是一统天下的始皇帝，有了李斯这先后两次提醒，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回复了他一如既往的从容淡漠。

他思虑道：“这东西虽然足以改变大势，但真正能威胁到的，还是儒家。”

“朕要的，不止儒家！”

“也罢，这东西便交给巴清来做。”

“料她在这件事情，也不敢不问朕的心意！”

嬴政冷然扬唇。

“章邯。”

“密切关注巴蜀巴家。”

“一旦这东西做出来，第一时间回报朕！”

“有些事情，朕可以对巴清睁一眼闭一眼，但有些事情，是死是活，朕要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如何抉择！”

章邯抱拳。

“喏！”

嬴政又看向李斯。

“丞相。”

“你来说说，既然这逆子有如此大才，他为何放浪形骸，隐忍至今？”

这谁知道？

就连他这个大秦始皇帝，也从不曾关注公子易，李斯又怎会在意这个毫无存在感的大秦公子？

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迎着嬴政凛然的目光，李斯又不能不答。

因此，犹豫了大半天。

他只能迟疑道：“或许是陛下这一病，让公子易感受到了危机？”

“从前，有陛下在，他再如何，终究也是大秦公子，正常情况下，只要不是谋逆，没人会拿他怎样。”

“可若没了陛下，也就真不好说了。”

“再或许，是公子易遭遇的那场刺杀，险些身死，让他幡然醒悟？”

“臣，实在不能断言。”

嬴政负手仰天。

神情变幻不定。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

他一字一句道：“不管怎样。”

“朕觉得。”

“你我谋划，是得稍微变变了。”

“按照计划，接下来原本应该立一公子监国，但如今这逆子既已出手，公子监国一事，可暂缓。”

“改变计划，放出风声，让诸公子都知道，朕有意选一公子监国……”

李斯微一思索，豁然开朗。

“陛下圣明！”

“如此一来，诸公子为监国一权，想必会有动乱，这并不影响诸子百家趁乱而起。”

“同时，陛下也能真正看清，公子易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嬴政点头。

“不错，倘若他不是昙花一现。”

“最终也能在一众公子之中脱颖而出，独占鳌头，那就更有意思了。”

话是这么说。

但实际，不管是嬴政，还是李斯，都知道，公子易想独占鳌头，也几乎完全不可能。

要知道。

不提大秦长公子扶苏，名正言顺，又有儒家，蒙氏鼎力相助，便连公子胡亥，也有他的老师赵高，以及罗网。

这种局面下。

即使他有天象门客，可胜算实在不值一提。

当然，话说回来。

若真有意外，那公子易可就太可怕了。

想到这一点。

李斯豁然抬头，他突然意识到，他隐隐明白了陛下藏在最深处的晦涩心思！

一时间。

李斯偷偷望向这位霸气凛然的亘古始皇帝，只觉后背发凉，不寒而栗。

当真是帝心如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