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城府如渊,睿智近妖的人,比如李斯。”
“也见过刚毅沉稳,大智若愚的人,比如王翦。”
“还见过正气凛然,百邪不侵的人,比如伏念。”
“我见过许许多多的人,也总能找到他们的特性,然后该避讳的避讳,该投其所好的投其所好。”
“可我唯独没有见过像公子易这样的人。”
“这个人,城府不输李斯,沉稳不亚王翦,凛然也堪比伏念,在他身,我甚至完全看不出他的立世之本到底是什么。”
“他就像不属于这个世间。”
“也像活了两辈子,超脱了这个世间。”
“这当然很可怕。”
“他明明只有十七岁,又怎会活的如此妖孽?”
“陛下有这样一位公子,难道陛下当真丝毫不察?”
巴清府。
跪坐在长长的酒案后,巴清捏着酒杯,眼神空洞,喃喃感慨。
在她对面。
墨家班大师最得意的弟子宋守缺,懒散的斜躺在酒案后,发出一阵嗤笑。
他不以为然道:“寡妇清,你也太夸张了吧。”
“我承认。”
“他能做出‘纸’这种东西,足见他的聪慧远超常人。”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年轻人。”
“既然是年轻人,有限的人生阅历的经验,也决定了他必然会有年轻人的缺陷。”
“又哪能像你说的那样无懈可击。”
巴清浅浅饮了一口杯中的酒。
“夸张么?”
“或许吧。”
“但你没有正面和他打过交道,也很难了解这个人有多不像年轻人。”
停顿了下。
她忽然奇怪的笑了起来。
“不过。”
“就算他再沉稳,再睿智,你信不信,等不了多久,他必然会亲自到访。”
宋守缺有些头疼的晃了晃脑袋。
“信。”
“怎么不信?”
“他这么聪明,又岂会看不出你是在利用他。”
“可寡妇清,你要想好了。”
“如果他真有你说的这么夸张,那你现在,可是在惹火身。”
“当心玩火自焚。”
巴清不以为意,一甩长袖。
她笑道:“我愿意。”
“无论如何,我总得赢他一回。”
“要不然,我心里的挫败感根本无法平息。”
宋守缺笑而不语。
他不知道巴清和那位公子易之间的瓜葛,也不知道那天在公子府,巴清从头到尾都被公子易彻底拿捏。
只是觉得这个寡妇清很没道理。
就因为什么挫败感,就试图去激怒公子易?
值得么?
有必要么?
女人这种生物,小心眼起来还真是岂有此理。
他这些念头。
巴清自然统统都不知道。
她只是自顾自又倒了杯酒,极为满足的一口饮下。
她眼神玩味。
“真期待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啊。”
……
……
如巴清所料。
没让他们等太久,嬴易果然登门造访。
这趟可就顺利多了。
似乎巴清也是特别交代过,嬴易到了门口,非但没人拦他,也还主动将迎进了府邸。
进了门。
嬴易一眼便看到巴清和宋守缺分别跪坐在一张酒案后。
而且还预留有两个位置,一个给他,一个给禄球儿。
摆明了是在等他。
这副做派,实在是让嬴易有些意外。
看起来。
这位八斗夫人好像是刻意等他门,兴师问罪?
她这是摆的什么龙门阵?
嬴易心中疑惑。
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坐了下去。
这期间。
他也察觉到,巴清的神情很是奇怪,有他理解不了的斗志,也有他理解不了的期待。
就像一个即将走战场新兵,跃跃欲试。
用禄球儿的话说。
“这娘们不像好人啊。”
嬴易莫名其妙,索性也就开门见山:“夫人好像很确定我会来?而且,你也知道我一定会来兴师问罪?”
“公子这说的什么话。”
巴清微微笑了笑。
“造纸术圆满完成,妾与公子合作融洽,公子又怎会兴师问罪?”
嬴易低头随手整理着他的衣裳。
也漫不经心道:“是么?”
“如果是这样,那我倒想请教夫人。”
“你擅自以我为挡箭牌,跟我商量了么?”
“不错,我确实说过,造纸术为你带来的压力,如果你无法承担,我可以一力承担。”
“但前提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现在,你既没有满足我的条件,又擅自自作主张,这是什么道理?”
巴清竖起她宽广的袖袍,遮掩了她的唇。
她的眼睛异常明亮。
似乎隐隐雀跃。
她淡然道:“这事啊……”
“公子何必愤然?”
“妾与公子本身就是合作关系,做生意嘛,有风险,有压力,共同承担,不也理所当然?”
“至于公子提的条件,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等生意做开,鉴赏会大获成功,再谈也不迟。”
她说的相当随意。
嬴易便也轻轻点头,回的更加随意。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你是想当众宣布造纸术,是你我共同掌握,将压力丢给我。”
“然后你做你的生意,卖你的纸。”
“最后再考虑我的条件。”
“是这样么?”
他说完。
巴清下意识点头。
但,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嬴易陡然又道:“巴清。”
“你是不是以为本公子和你做了笔生意,你就有和本公子平等对话的权利了?”
“我好奇的是,是谁给你的这份胆量?”
言辞,态度,已然截然逆转。
巴清的眼更亮了。
他急了。
他急了。
他真的气急败坏了!
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与满足感让巴清几乎忍不住微微颤抖。
但她死死克制着她的雀跃。
她双眼微微一垂,一副极尽委屈的小女人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很难想象叱咤天下的女强人巴清,也有这副媚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