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两世为人，灵魂比他人要强大一些，但遭遇了屠村的惨象，前两日又当街杀人，即便祝离的心理素质要比同龄人强大许多，也还是会有些阴影。

说到底，他两世都是个普通人罢了。又怎会因为一场穿越，就突然变得足智多谋，心性强韧如山。

只是前两日事情太多，他急着破境，因此强行将心中杂念埋下。如今一放松，杂念便乘虚而入，赐他一场梦魇。

祝离索性起身，来到屋外。丝丝凉风打在他身上，让他清醒了许多。

深夜，山中仅有一轮明月作为光源。月光清冷，照出山中树影，似鬼魅成群。

祝离来到园中水池旁边，看着水中倒影出的自己。

少年眉目清朗，棱角分明。却并无锐气，反而给人一种温和之感。

只是眉眼间，似有一团死气。

祝离注视自己良久，方才开口，声音朗朗。

“邪修屠村，乃是人祸。父母亲族亡于眼前，我见死不救，或有所错。但彼时我一稚子孩童，手无寸铁，何以与邪修对抗。”

“白白送死，只属不智。既侥幸存活，又入仙门，自当摒弃杂念，好好修行，待修为提升，再手刃邪修，除魔卫道。为村中邻里老少报仇，也为天地守朗朗清明。”

眉间死气消散了一些。

“至于那灰衣道人，我固当街杀人，取其性命。但他采生折割，以邪法草菅人命在前，让他活着，日后不知又有多少凡人因此丧命。我此举非但不错，反是善行。”

“我既无错，又何须自责。修行之人，安可被过往区区梦魇所困！”

祝离对月而言，似是自语，又似说与人听。

话音落下，眉间死气尽数消散。他身上因为梦魇而有所停滞的无名功法再度流畅运转，灵光也重新恢复了皓月之势。

祝离暗叹好险。他修行进展过快，以至于心境上的修行反倒是落下来，一个不注意，竟着了相。

修道修道，即是修仙，也是问道。

问道一途，讲究坚定不移，于心无愧。

一旦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的怀疑，那么便会滋生心魔，不光修为再难有所寸进，甚至还有可能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祝离已没了睡意，索性无事。他干脆清点起自己的财物来。上次在汴梁杀了那道人，他得了不少丹药符箓。

其中丹药，他只知道灵气丹，还有一种是他与道人争斗时，后者曾服下一颗，之后便灵气暴涨。应该是某种短时间提升战斗力的丹药。

还有一枚淡紫色的小药丸，祝离不认识，却感觉上面的气息有些熟悉，祝离凑近鼻尖嗅了嗅，闻到一股淡香。

与清颜花的味道很像，应该是驻颜丹。

其余符箓共有十二张，祝离大多认识，其中有七张是致幻的符箓，正是道人当时使用的那种，还有三张神行符，贴在脚上可日行千里。

剩下祝离没有印象，但能够感觉倒上面浓郁狂躁的火气，应该是某种火属性的进攻功法。

从上面的灵气波动来看，大概有普通练气一层修士全力一击的水准。

祝离有些后怕。不知为何，道人与他交战时没有使用此符，否则当日一战，胜负尚未可知。

还有那枚血匕，祝离将他拿出来。此物上血光隐隐围绕，祝离将灵气度入其中一部分，一股狂暴的杀意直冲脑门，被他轻轻摁下。

与此同时，手中血匕隐现红光，强大的灵能在其中涌动。

能与灵气共鸣，想不到竟然是件法宝。只是那道人修为太低，只能发挥出其一成不到的威力。

即便如此，自己当时若不运转灵罩功，恐怕也交代在那儿了。

将战利品分别收好，祝离左右寻找，发现自己的弟子腰牌不见了。

腰牌是青灵门中弟子证明身份的东西，无论是领取供奉，还是借阅功法，都需要以腰牌作为凭证。

考核在即，祝离只能找登记名册的长老又重新刻制了一块，匆匆赶往考场。

天已渐明，像是从沉睡中熟悉的巨兽，天养峰渐渐热闹起来。

祝离交了腰牌，在测灵碑处输入灵气。碑中显示他已达到练气修为，又运转了一次灵罩功，点点头，表示已经报名考核成功，祝离放下心来，入场休息去了。

昨天认识的王富贵三人也赶到了现场，看见祝离，远远打了声招呼，招呼祝离坐在一起。

考核的地方正是天养鼎所在的广场，负责考核的长老已经早早到了，在现场维持着秩序，只待时辰一到，便开始考核。

其实每月参加考核的弟子并不算很多，外门弟子中每月能达到练气士标准的，六峰加起来可能也就一百多人。

但很多修为不够的弟子也会在这一天来到考核现场，汲取经验，熟悉场地，为自己日后考核做准备。

祝离已经观看了三次考核，对流程早已轻车熟路。过了一会儿，叶莺在几个人的簇拥下也到了考场，远远地看见祝离，与身边几人说了些什么，叽叽喳喳地跑了过来。

“祝师兄！”叶莺一路小跑，扑进祝离怀里。

叶莺今年只有十一岁，在天养峰的弟子中是最小的一个。一个人常常觉得无趣，只有祝离会停下来，陪她玩一些小孩过家家样的把戏。因此，他对祝离很是亲近，没事的时候常常缠着祝离来玩。

“好了，这儿人这么多，小心点。”祝离接住叶莺，摸摸小丫头片子的脑袋，让她做好。

对于叶莺，祝离总是哄着居多，像是养了个女儿。

山间薄雾渐渐散去，太阳缓缓升起来，终于，一道浑厚的钟声响起，场中安静下来，考核开始了。

负责考核的外峰长老早已落座完毕，场中一共有六个演武台，每个演武台上，都坐着一名外峰长老，他们主要是负责监督考核过程中弟子是否会出现舞弊行为，以及保证弟子的安全。

虽说对阵的只是练气一阶的妖兽，与参考弟子的实力差不多。

但野兽狂霸，兽性不灭，而弟子大多只是徒有修为，而没有实战经验，搞不好就会被妖兽所伤，甚至所杀。

演武场上方，坐着一名手握拂尘的白发老者，白发老者身后，坐着七八个白衣修士，男女老少皆有，祝离只拿眼去望，便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

想来这些便是上山六峰来挑选弟子的长老了。

至于那白发老者，祝离看着有些眼熟，随后才想起来。

他初具气感，开始养气的那一日，被灵气吸引，险些贴到天养鼎上去，当时就是这名老者手在鼎旁，将他振开。

何长老也是负责考核的长老之一，此次她负责的是二号演武台，祝离暗暗祈祷，希望自己的名字不要被分到何长老那里去。

钟响三声，白发老者起身，声音在灵气的加持下，响彻全场，“既时辰已到，那么本月的考核，便开始罢。”

他话音一落，众人便感觉头顶一暗，空中黑云蔽日，一阵血腥气弥漫在空中。抬头一看，却见蔽日之物并非什么黑云，而是一片被莫名力量禁锢住的兽群，正冲着他们龇牙咧嘴，凶光显露。

这便是他们考核的内容了。

六名外峰长老各自出手，那兽群便被分作了六份，分别飘至他们负责的演武台中。随后开口唱名，

“一号演武台，炽明峰，叶问。”

“二号演武台，不弃峰，赵空明。”

“三号演武台，天养峰，柳不究。”

……

被念到名字的考生纷纷跳上对应的演武台，二号演武台的赵空明是个浑身吃地滚圆的胖子，约莫十四五岁。

同为练气士，其余人或跑或跳，上演武台的方式怎么帅气怎么来，只有赵空明，顺着阶梯一步一步往上爬，气喘吁吁。引来不少嗤笑。

赵空明的对手是一只野猪，此兽名豪猪。未开灵智，但天生神力，全力一击可穿云碎石，属于比较常见一种进攻性强的低阶妖兽。

豪猪一被释放出来，顿时如同脱缰野马，两眼通红地冲向赵空明。

赵空明浑身滚圆，压根不躲，只听他大喝一声，从背后拔出一把比他人还高的重剑，与豪猪硬碰在一起。

锵！

重剑与豪猪碰在一起，明显弱了一截。豪猪在原地止住攻势，赵空明却连连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但他不闪不避，挥起重剑，主动出击，又与豪猪碰在一起。

他依旧被弹开，这次的退后的势头比方才明显要小了许多。

“无锋势么。”

祝离喃喃，他下山前选功法时见过这本功法，是一本重剑招。使之没每一次的攻势，都比上一次要猛烈三分，可无限叠加，直到对手伤亡，或者使用者灵气耗尽。

属大开大合之招。

果然，赵空明越战越勇，攻势愈发生猛，但身上的灵气也越来越少。就在他灵气即将耗尽的时候，终于一剑砍出，斩掉了豪猪的头颅。

豪猪惨叫一声，没了声息。

何长老随手一挥，豪猪的尸体便飘到一旁，“赵空明，过，去后场吧。”

赵空明艰难取胜，但也精疲力竭，摇摇晃晃地往通过考核的区域走。何长老眼也不抬，喊出下一个人的名字，同时一挥手，又从兽群中释放出一头妖兽来。

也是一头豪猪，这豪猪一被放出来，就立刻冲向还未走下演武台的赵空明。

两者距离不过一丈左右，以豪猪的速度，可以说是瞬息便至。

场下传来惊呼声，赵空明回头看见冲向自己的豪猪，顿时吓得脸色灰白，摔倒在地。

他此刻已经毫无战力，也来不及躲避，眼见便要血溅当场。

嘭！

在距离赵空明不到一寸的地方，豪猪嘭地一声爆开，化作一团血雾。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何长老面无表情，只丢给赵空明一块手帕让他擦拭身上血祭，淡淡喊道，“下一位。”

好强！

祝离看得暗自心惊，以前他实力太弱，没有气感，对于门中长老的实力并无清晰认知，只知外门长老由宗门上一任弟子担任，大多是筑基初期的修为。

如今他身为练气士，踏入修行一道。方才感受到长老们实力的真正可怖之处。

他虽然比一般的练气一阶修士要强，但也强得有限。通过方才观战，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

要对付一只低阶妖兽，不难。但如果同时对阵两只的话，那么他绝无胜算！

可就是这样的妖兽，他甚至都没有看到何长老出手，后者只是一个眼神，便将其秒杀得渣都不剩。

筑基修士，恐怖如斯！

还不待祝离思绪万千，二号演武的弟子已经完成了考核，何长老有些惊讶的声音落入了祝离耳中。

“二号演武台，下一位，天养峰，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