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别哭了。”
“呜呜呜,呜呜呜…叽里呱啦,唔叽唔啦,呜呜呜,呜呜呜…”
“好好好知道你很委屈,但是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呀!”
半夏拍着周上礼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别哭了,师父不是还给你留了五百块灵石嘛,又不是全用完了。师父也知道错了,你看,她都已经三天没有打你了!”
“呜呜呜,哇哩哇啦,咕哩咕啦…呜呜呜,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哎呀师兄,你怎么这么笨,太上长老会违背原则出示你的死亡证明,当然是因为太上长老喜欢咱们师父啦!你难道一直就没发现,咱们紫薇的辈分很乱,一直是各论各的吗?”
“辈分很乱?各论各的?”
紫薇仙上府除开宗主峰一脉外,其余门生都是经由太上长老杜山重或收徒、或点化、或威逼、或利诱,带回紫薇来。而后经由这些弟子收徒传道,才逐渐有了三万紫薇仙的规模。
龙须乃是杜山重点化的记名弟子,他与周上礼向来是互称师兄师弟。但到了杜山重这里,周上礼则管他叫“师叔祖”,他管周上礼叫“师侄”,各论各的。
究其原因,是因为杜山重坚持和仙月姬同辈相处,师兄师妹天生一对,一直管仙月姬叫“师妹”。而与之相反的逻辑,仙月姬则坚持杜山重要高一个辈分,管他叫“师叔”,又是各论各的。
“原来是这样。”周上礼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两年前咱们在龙首峰用不锈钢脸盆回收旧法宝只被关了七天,原来是有师叔祖的照拂在里面。”
“咦师兄,你不哭了?”
“本来还是很忧伤的。”周上礼揉了揉半夏的脑袋,微笑道:“可是一想到在生日这天有你能陪我,一下子就很高兴,也就哭不出来了。”
“诶?师兄,你一个月过十六次生日吗?”
“因为我头大呀!我妈生我的时候卡住了,足足生了三百六十四天才生出来!一年除开清明节,其实每天我都在过生日,只是我低调,我不说。”
“嗷…那既然是师兄的生日,我就送一枚极品宝石雕刻的戒指,象征我们——咦师兄,你手上这枚戒指哪来的?三师兄说你养了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儿?”
“哎呦喂,我怎么一大清早就拉肚子,昨晚吃什么了?——呼呼呼,呼呼呼——哎~这三条腿的男人就是比两条腿的女人跑得快,嘿嘿,嘿嘿~”
藏在赤矶峰的桥洞底下,周上礼细细琢磨着今后要处理的要事。
首先是山俏的事情。丫头灵智没有恢复,再加上周上礼另有算计,所以现在不是坦白局最好的机会,等从药芝堡回来,治好病再说。
其次是赚钱。李静年正在闭关,半夏处在气头,这俩肥羊应该是不能指望了。
至于仙月姬那老女人…呵,还钱是不可能还钱的,打又打不过,反倒有可能被仙月姬卖到窑子里当赌资,到时候可不就是肾疼这样简单,腰子都能高低整没了。
周上礼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去江南赚钱最容易。一来可以打听“化生大典”的底细,二来那边有钱人多,容易找到凯子。
“宿主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忽然,脑海中出现花霄俏皮可爱的声音。
周上礼眼前一亮,花霄可是穿越者的金手指外挂呀!说不定会有主意,便道:“花霄,你有没有挣钱的法子?”
“挣钱…诶还真有。有一本售价五百灵石的《教你如何在三天成为千万富翁》的书,有两块板砖那么厚,哥哥要不要买?”
“五百灵石,千万富翁…”
周上礼摸了摸裤兜,那是一分钱都没有了。旋即想到自己在龙首峰的钱庄还正好剩了五百灵石,便道:“买,当然买!”
在龙首峰办完手续,将五百灵石提出来,然后按照花霄的指引把灵石存进“天道坐标”当中。接着,只见面前的空间涟漪一阵晃动,一本足有两块板砖那么厚的书,从坐标中跳出来。
花霄道:“宿主哥哥,你的生日真的有三百六十四天吗?”
“我是孤儿,我哪知道?”
周上礼一边回应,一边翻开书,赫然只见第一页写着:
“找到两万个傻逼买这本书,你也可以成为千万富翁。”
周上礼:“…”
草,我是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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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位于扬州鄱阳郡,乃是药芝堡的驻地。
药芝堡以“医道”为根本,势力辐射整个王朝,在扬州最盛,隐隐与天机阁分庭抗争。不过药芝堡的祖训是“戒骄戒躁,悬壶济世”,故而行走江湖的门生都颇为低调,并不张扬。再加上“医者仁心”的身份,给人的观感就比神棍满天飞的天机阁好许多。
鄱阳郡府城鄱阳城,城东有一条闻名于世的“悬壶街”。
这一日,小寒。
距离谷雨还有三月半有余。
忽的一褐布灰衣,满脸长满麻子的青年从悬壶街巷角钻出,敲响了“1228号”阴家府邸的正门铁环。“咚咚咚”作响的声音揪动一整条街暗中看客的心,这青年一脸的无畏淡然,殊不知他敲响的不是门环,而是“化生大典第一战”的序幕…
“谁在外面?”
“是俺!”那青年敲打得越来越急促,叉腰喝道:“俺是阴欢喜,是你家小姐阴不苦未过门的相公!”
“嘶!——”
街头巷尾,出现不同程度的倒吸凉气声,这麻脸青年倒真敢说!
药芝堡的弟子因为是医生职业,所以名声传出去大多是“你治了多少人活,我治了多少人死”之类的,处于“出了这个村就没人知道”的水平。并不如天机阁海无香、紫薇山周上礼,这类专注杀伐之道的弟子名声显赫。
但有一人除外,那就是阴不苦。
大约是三年前,大汉太子殿下外出游历体恤民情,在途径江南道时突染奇病,必须与女子交合才能解毒,俗称“亲热解毒”。但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太子殿下的身体日渐消瘦。
某日,太子殿下顶着彻夜批改公文患上的黑眼圈,抽空到鄱阳的阡陌乡间呼吸新鲜空气。
忽的,那一抹缟素的白衣就这样闯进太子殿下的视野中,她纤细修长的四肢,完美的比例,以及眉宇间那寂冷的气质,一下子就将太子殿下的疑难杂症治好了一半。
而为了治好另一半,坊间传闻,阴不苦姑娘连捅一百三十四刀,刀刀避开太子殿下的要害,仅是造成轻伤,便将这不治之症完全治愈!
太子殿下大病初愈,立即生龙活虎,连夜跑回洛阳——至此,阴不苦艳名…哦不是,是“丹道第二”的芳名远扬。天下四万万汉人,都记住了“阴不苦”这个桃子…哦不是,是记住了这个点子。
“喂?开不开门?马勒戈壁的,懂不懂礼貌啊!”
这麻脸青年大声叫嚣着。他的真实身份当然不是路人甲,而是按照阴浊月的计划,伪装成阴不苦未婚夫混进阴家,借此得到阴不苦助力,方便在化生大典大展拳脚的周上礼了。
他当时听闻这计划还有微辞:“前辈,晚辈师妹看得紧,这平白无故多个未婚妻…怕有不妥,就不能堂堂正正借着前辈的名义闯进去?”
阴浊月只道:“老夫早些年仇家多,你借老夫的名义怕是怎么死的都不清楚。再者也没真叫你成亲,只是别人写小说都这么写,老夫难免随众。一个名头罢了,你紧张什么?”
“可是这…”
“若是你不愿意把那丫头休妻不就行了,退婚流小说老夫也见过,主角标配啊。”
这倒也是。
所以周上礼本打算是单干的,不要阴家的助力也罢。可三天前在黄玉楼远远瞥了一眼就改变了主意,决定附和阴浊月的怪趣味。原因无他,妈的点子太乖走不动道,阴不苦也太乖了吧!
绝对不是旁边的食客说了句,化生大典无比危险,单干死无全尸的原因!
“你说你是我相公。”
忽的,一清冷的女子音嗓从背后袭来,夹着斜阳寒雪,恍若冬风料峭。明明是疑问句却没有疑问的语气,那女子说道:
“只是我有个规矩,只嫁死人,不嫁活人。”
紧接着,阴不苦手花翻转,一把手术刀寒光一闪直接捅在周上礼的腰间,却发出“铿锵”一声!——只见从划破的麻衣里头,一只非金非玉的紫色灵芝冒出角来,正是它挡住了这一刀。
周上礼拿出灵芝,转身对那清冷如水,如冬日雪阳寒冷又惊艳的女子笑道:
“不苦娘子,以太阴作证,你这一脉和我这一脉是祖上结缔良缘的亲…咦?”
他低下脑袋,发出一声惊疑。
只听“噗嗤”一声,只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刚才阴不苦一刀没捅进去,但不妨碍下一刀捅得干净利落,贴着腰子擦进去,轻伤加一。
“不苦娘子…”
“噗嗤。”
“你看看这灵芝,俺没有说谎…”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两百零三刀,刀刀轻伤,比昔年捅太子殿下还多捅了六十九刀。看来医术又精湛不少,元婴期只差临门一脚。
阴不苦内心轻叹一声,正眼都不瞧倒在血泊中的那麻衣青年,迈着大长腿从他身上跨过去,从打开的侧门回到府邸内。
周上礼神情模糊中,只看见在阴不苦缟素的雪衫下,藏着一朵蔚蓝的重瓣青莲。紧接着就失血过多,假装昏过去,观察周围看客的反应。
而在阴不苦回归后,1228号府邸内传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偏门“哐当”打开,两药童抬着担架将周上礼请上去,偏门又“哐当”合上,隔绝了外面登徒子的窥视…
黄玉楼上,一临街的厢房,忽的发出“咯”的酒盏放下的声音。
一花衣青年道:“这是何意?”
一青衫青年道:“也许是真的,那人与表姐有婚约。”
最后一人是个抱着剑的剑客,摇了摇脑袋,徐徐道:“总有人喜欢牡丹花下死,总有人做鬼也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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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家府宅,西厢房内。
周上礼被抬在病榻上安置,身上的血窟窿都已用药液滋养,并用白布包扎。药效显然不错,伤口传出痒痒的触感。只是给他包扎的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手法不太行,把他裹成了个木乃伊,沉甸甸的,着实很难喘气。
“宿主哥哥,这坏女人着实不是个东西!”
神识海中,花霄气鼓鼓的说着阴不苦的坏话。
在这半个月期间,半夏借助传讯石左打听右打听,也知晓了关于山俏的事情,知道了周上礼的谋划。太子殿下昔年从江南道回来后就魂不守舍,那可是半夏的亲哥哥,悦女无数的人渣尚且如此,更不用说纯情无邪的师兄了!
故而来不及和山俏吃醋,半夏决定先抹黑阴不苦的形象再说!便道:
“还没进门尚且如此,进了门还得了!宿主哥哥,这个坏女人完全没有你的小师妹可爱,你可不要瞎了眼睛假戏真做啊!”
“你想什么呢?奇奇怪怪的。”
周上礼的身影出现在金色的沙滩边缘,好笑道:“我师妹是不是给你塞钱了?一个劲说她的好话,真是的。”摇摇头,又道:“女人太漂亮是个麻烦,可放着麻烦不靠近的男人,明显更加麻烦。”
“诶?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可以让阴不苦讨厌我,继而使婚约作废,但是我不能讨厌阴不苦,若不然只会引起其他人注意。现在药芝堡可不是三千万年前的铁板一块,内部已经划分出四个派系,敌我未明,可不能引人注目成为靶子啊。”
周上礼是三天前到的鄱阳城。
这三天,他在黄玉楼打听到很多有用的消息。
首先是化生大典,这大典乃是药芝堡传承之根本,每一甲子开放一次,限定元婴期以下、一甲子岁数内的修士进入。试炼秘境藏于鄱阳湖当中,内部分为十六个区域,其中“千禧年”区域藏着核心传承,也极为危险。
一甲子前,千禧年出现元婴后期的妖兽,一口咬死了当时为解决“化妖”难题,而深入其中的药芝堡少主阴长平,导致阴家嫡系力量受挫,在那次试炼当中不仅一无所获并且全军覆没!
虽说阴长平是药修,战力并不显赫,可周上礼判断其一,阴长平虽是药修可也是毒修,毒修的战力可不弱。其二,阴长平进去的时候是结丹大圆满,可死的时候未必还是结丹期,这些宗门圣子圣女的底蕴有多深厚,他这个“人间界第一结丹”最有体会。
保守估计阴长平死的时候是元婴中期,可以越两阶作战,也就是说千禧年内藏着可以咬死元婴期大圆满修士,让其来不及逃命的妖兽。
那确实是非常危险,也正因此周上礼打消了单干的想法。
此后六十年,在“化妖”的困扰下,阴家嫡系力量一再衰减,许多大能无奈归隐,压制血脉的沸腾。而对应另外三股没有阴家嫡系血脉,不受到“化妖”影响的势力,则借助着六十年前在大典中得到的收获,年轻一辈成长起来,隐隐和阴家嫡系分庭抗拒。
现目前,这四家派系的实力具体如何,从鄱阳城四个年轻一辈,结丹期大圆满修士的排名就可以看出来。
排在第一的,是守护药芝堡没有战斗能力,为阴家手中之剑,为其杀敌无数的宫家剑冢传人,剑修宫吹雪;
排在第二的,是药芝堡内除开嫡系的另外一家“阴”姓之人,乃是阴家旁系当代少主,毒修阴不良;
排在第三的,则是昔年受药芝堡老祖宗照拂,得到庇护将香火与道法一同传下,有“镜面之湖”别称的高月家,法修高月寒。
至于排在末尾的,则是因阴长平突然离世,阴家家主阴师堂迫不得已“老枪涂新蜡”,晚年再添一女的阴不苦了。本来按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逻辑,以阴家嫡系的底蕴阴不苦再不济也不落于倒数第一的成绩,可怪就怪在她是双胞胎出生。
阴不苦有个弟弟名唤“阴不乐”,阴师堂早年将所有的希望和资源都倾斜在阴不乐身上,可当四年前这家伙“长枪一绽白龙吟,我花开后百花杀”的名声从宜春院打响,阴师堂这才死了这条心,转过头来培养阴不乐的姐姐阴不苦。
仅仅四年光景,从初入筑基到结丹境大圆满,还要直面千禧年区域那恐怖妖兽的凝视。担负着哥哥的仇,担负着阴家嫡系的希望,周上礼能想得到那小姑娘的内心是多么的痛苦和坚强。
她本来是可以逃的,三年前大汉太子给了她机会。
可是她没有,她留了下来。
周上礼轻叹一声,徐徐道:“鄱阳城的势力派系并不明朗,六十年前阴不平的死未必没有自己人的影子。花霄,咱们在化生大典开始前必须掩人耳目,以被动的方式达成主动的目的,这也是我会易容成‘阴欢喜’的原因。”
阴欢喜这个小号和周上礼其他小号不同,修为结丹中期平平无奇,外貌满脸麻坑甚至有点丑陋。说话一口一个“俺”显得土里土气,还说脏话。虽然王登雀也说脏话,可两者之间的差距显然是云泥之别。
外人见到阴欢喜,只会觉得这是个走了狗屎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无耻之徒,断不会留心。
即便是留有什么心思,也会被周上礼含糊过去,等到化生大典开启以后才惊觉这男人不如面上那么简单——周上礼以化生大典为“扮猪吃虎”的转折。原因是化生大典内只有结丹修士,没有那些修炼多年的老妖怪。
在结丹修士里面,周上礼就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