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络腮胡子意外地望向黑牛,见对方认真地点头回应,禁不住惊喜交加,他同样认真地对黑牛抱拳大声说道,“文某今天欠下兄弟一个人情,以后定当报答!”
这种粗犷豪放的风格颇有些草莽的味道,黑牛只嘿嘿一笑,心中并不以为然。
此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个姓文的络腮胡子是个极其看重承诺以及所谓人情的家伙。
络腮胡子果然有几分本事,来到白云寺的大门前,他并没有像韩大奎那样把石锁悠来悠去,而是略一站定身形,习惯性地向手心吐了口唾沫然后双搓了几下,伸手握住石柄,似乎没费多少力气便将六十斤的石锁轻松地举了起来。
在一片喝彩声中,络腮胡子向人群拱了拱手面无表情地走回灶前,抓起他那个带着小豁口的陶碗伸向了锅边。
五碗粥喝入腹中,络腮胡子舔了舔唇边残留的米汤,将碗轻轻放在了灶台,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走入了白云寺。
络腮胡子在肖剑的面前抓着石锁开始悠动起来。或许那些根本来不及消化的粟米粥真的起了作用,又或者纯粹只是心理作用。
在某一刻,他突然加力,居然真的将八十斤的沉重石锁举过了头顶。尽管举得有些勉强,尽管举着石锁的右臂在剧烈地颤抖,尽管石锁在头顶上停留的时间没能超三秒钟,但他却是实实在在地举了起来。
石锁被重重的抛在地上,因冰冻而变的坚硬的泥土地发生了轻微地的下陷。
络腮胡子轻轻拍打了几下手,望向肖剑。
“你叫什么名字?”肖剑负着双手,看着这个实际年龄应该不超过三十,却因为满脸络腮胡子而极富沧桑感的汉子微笑问道。
这人他在流民中见过,因为相貌特殊,所以有一些印象。
“在下姓文,名俊,草字玉才。”络腮胡子抱拳郑重自我介绍道。
“文俊文玉才,不错,好名字。”肖剑轻轻重复了一遍,又赞了一声,他没想到这个粗犷的汉子居然也有字。
这名字的确不错,让人一听油然想起一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可是和眼前这位五大三粗的身材和极富男人特征的相貌搭配起来却生出了喜剧效果。
“为何想当护卫?”肖剑微微地笑了,却不是因为他的名字,而是终于有人举起了八十斤的石锁,看起来这个人应该有些本事的。
举起石锁只是初次通过,接下来还得像老中医看病一样去望闻问切,从正面或者侧面对这个人多做一些了解。
“因为文某.......因为在下需要银子。”络腮胡子答道。
肖剑笑眯眯地望着络腮胡子没有说话。
这世界上没有不需要银子的,即使再清高的人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
络腮胡子看到肖剑的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答得不合适。
如果说这句话答得是合适的,那正代表了陆公子问的是一句废话。
络腮胡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在下答应过一位兄弟,要照顾好他爹娘,我那兄弟已经不在了,可是我还没能做到,让两位老人家吃了很多苦......而且平白喝了公子这么多粥,在下也想能有一个报答的机会。”
肖剑注意着络腮胡子说话时的神态表情,听他说完,眼睛里闪过一丝令人不易觉察的欣赏之色,不是为了对方所说的报答,而是因为前面的那个理由。
如果所说属实的话,他倒是一个重情义的汉子。
“当护卫是有危险的,也可能会丢掉性命,而且我需要绝对的忠诚,绝对的服从,你能做到吗?”肖剑继续问道。
络络腮胡子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的考虑,回答的声音也很平静,“公子,常言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忠诚与服从是作为护卫的份内之事,如果不是有伤天理的事情,在下任凭公子驱策。至于危险嘛,在家里躺着也可能被靼子冲进来给杀了,走在路上也可能遇到杀人越货的强人,就是在这登州城里,谁又能保证不冻死、饿死、病死呢?当护卫就是卖命的行当,既然来了,在下有这个准备。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大可以说在前面。”肖剑料不到此人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倒是对他要说的内容产生了一些兴趣。
不过,他话锋一转说道,“陆某也有一句话,是不是伤天害理那是我来考虑的事情,我需要的是服从,记住,忠诚与服从是最基本的条件。”
“明白”络腮胡子沉默了片刻才又继续先前的话题,“我爹娘、媳妇、哥哥一家都死在了靼子手里,现在我是孤身一人。如果说还有亲人的话,就只剩下我那兄弟的爹娘,我认了他们做干爹干娘,他们也只有我这一个亲人了。如果有一天,在下真的为公子而死,公子能不能给他们一点恤金,也好让他们能活下去。我知道公子是个好人,也知道这个请求有些过份了,可是我怕我死了以后,他们就没有活路了。要是不当这个护卫,眼下就已经没有活路了。公子再有万贯家财,也不能总吃公子的粥啊,穷苦人实在太多了。”
肖剑用力地拍了拍络腮胡子的肩膀,说道,“不错,是条汉子,陆某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忠心的护卫。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视之如父母,给他们养老送终。”
络腮胡子缓缓抬起头,看到了肖剑那张虽然年轻得过分却绝对真诚的脸,不禁心中一阵感动,好半天才又开口,“那些苦日子,在下曾经想过去偷、去抢,可是咱过不了心里这道坎儿,也担心自己出了事,干爹干娘就没人管了。既然公子有这句话,我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我文俊这条滥命就是公子的了,请公子受我一拜。”
说着话,便要给肖剑跪下去。肖剑一看韩大奎的那出戏又要重演,急忙托住胳膊将他搀住,“响当当的一条汉子,再这样婆婆妈妈的,我可不高兴了!”络腮胡子想要硬拜下去,却被肖剑硬生生地托住。
他知道肖剑当然不会真的生气,只是不愿受他这一礼而已,可是承了人家这么大的恩情,怎样都要拜一下的。
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跪下去,却料不到即便这样,依然被肖剑给托了起来。
络腮胡子吃惊地抬起头望向肖剑,想不到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书生居然比自己的力气还大。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一人进了白云寺的大门向禅院这边走来。
“文俊,暂且一边等候。”
肖剑吩咐完负着双手气定神闲地等着来人。
很可惜,进来的这个二十多岁的后生虽然过了初试,却没能举起八十斤的石锁。
但肖剑还是将他请到禅房之中,单独谈了一会儿。
可能有的人和络腮胡子的想法一样,等着喝完粥再进来,也可能有些人是闻讯而来的,随后陆续有人通过了六十斤石锁的初试,获得了来到这个禅院的资格。
更可喜的是,这些人中居然也有人举起了八十斤的石锁。
无论举八十斤石锁成功与否,肖剑无一例外地和他们在禅房里进行了一番密谈。
举锁失败的人在谈话之后各带着不同的表情离开了禅院,举锁成功的人则和络腮胡子文俊一样,站在了一边等候。
肖剑对任何人都没有明确表态录用与否,只是在默默地观察,这也是他考察的内容之一。
他要用这点短暂的时间,从他们的神态、表情、行为上得到更多一些的了解。
两个时辰之后,整齐站成一排的已经达到八人之多。
肖剑看着那些年龄不一,但都身材魁梧的汉子,不仅暗自感叹,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
可是想到过万的流民基数,似乎能出了这样的八个人,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从招聘到现在也已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已近黄昏,看看有一会儿没有人再进来,肖剑正要宣布招聘结果时,忽然看到从大门口又走来一人。
看到对方的那身装扮,肖剑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