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他！这个词简单、直接、粗暴，甚至带着野蛮色彩。如果说肖剑刚才极其励志或者说极富鼓动的言辞在干柴上泼了一桶助燃的桐油，那么这两个从文俊唇间迸出的字眼，就像两个粗砺的硬石猛烈磕碰到一起爆出的火花，顷刻点燃了干柴，燃出熊熊烈火。

“干他！”

抛却了自矜，血性被点燃了的汉子们附和了一声，便有人冲了上去。几乎同时，人影晃动从不同的方位向斗笠人发起了攻击。七个人，除了站在肖剑旁边的徐迟，其他七个人都动了。

拳影、腿影在夕阳的余晕中裹挟着令人炫目的气势简单而直接地攻向惊涛骇浪中心的斗笠人。某一瞬间，斗笠人突然动了。

一拳，一拳，他的动作同样简单而直接，两拳轰出，结结实实落在前面的两个人身上，看似合拢的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个空隙。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在空隙出现的瞬间，身影诡异地一扭竟突出了包围圈。

砰砰两声，杂乱的交锋中又有两名汉子被其踢倒在地。众人如影随形，不论斗笠人到了哪里都蜂蛹而上，意图再次形成包围。

奈何斗笠人来去如风，身形飘忽不定，一趋一避，一进一退间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不断有人被打倒在地。

斗笠人极巧妙地避开了众人的合围，凭借其诡异的身法形成了同一时间至多只面对三两人的态势。两三个人而已，这种情况下，斗笠人的拳脚大开大阖，迅捷而有力，隐隐有雷霆席卷之势。

不停地有人倒下，又很快爬了起来重新加入了围攻，众多汉子此时已经打出了火气，七个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全都被斗笠人打倒过，却没有一个退出，依然前赴后继地战斗着。

是的，战斗。一场较量高低的比试俨然变成了生死相搏，当然这是指那七个人说的，七个人在暴怒之下变成了七匹凶狠的狼。肖剑眯着眼睛关注着场中情形，斗笠人自始至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身上没有挨过一拳一指。

以肖剑的眼力可以看出来此人依然并未用尽全力，出手分寸也把握得恰到好处，否则那七个人已经躺在地上再也不可能爬起来了。

不过，他并未就此轻看那七个汉子。他们中竟有四人练有功夫，出手时也颇有一些可圈点之处，这大大地超出了肖剑开始时的期待值，算得上是一个大惊喜。正如肖剑对徐迟所说，不是他们太弱，而是对手太强。

尤其是斗笠人不但身手了得，打斗经验也是极其丰富，这种料敌先机，信手应对的经验绝不是一朝一夕所能具备的。

“你怎么看？”余光扫了一眼站在身边观战始终不曾出手而且目前丝毫没有出手迹象的徐迟，肖剑淡淡地问道。

听到这句内容并不如何具体的问话，一直握紧双拳观战的徐迟抿了抿厚厚的嘴唇，说道，“他们已经败了！”

“他挑战的是你们八个……”肖剑转头看向徐迟，眼睛微眯，唇边带着一丝颇堪琢磨的笑意。你怎么看？你有什么看法？你你怎么在看？徐迟突然明白了这位年轻公子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再次抿了抿嘴唇，呐呐地回道，“我上去也一样是输。”

“有些事情不能只看结果”肖剑的目光重新落在两个刚刚爬起来继续攻击斗笠人的汉子身上，悠悠说道，“就像人总是会死一样，可是我们为什么还在努力地活着。既然活着就要像狼一样去战斗，没有哪一匹狼能置身于狼群之外。我的家乡有一句老话，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话犹未尽，徐迟原本菜色交叠的脸上已胀得一片通红。

“明白了！”他低着头咬紧了嘴唇，神色犹豫挣扎了片刻，短促地说了一句便冲了上去。肖剑望着那道魁梧的背影，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他知道即便沦落成流民的徐迟也在顾及着自身极为脆弱，脆弱到不堪一击的尊严，或者说骄傲。

但这种骄傲和尊严是需要实力来支撑的，才能显示出可贵的气度。如果没有实力，甚至没有接受屈辱到来的勇气，只活在自己虚构的矜持中，留有某种假设的安慰里，便是可悲的。

肖剑便是要刺破他可悲的尊严膨胀成的气球，刺出血来。场中的战况并没有因为徐迟的加入而有所改变，正如他所说的，那七个人已经败了。

只是因为他们自己并不甘心而没有停止攻击。当发起攻击的徐迟也被斗笠人莫名其妙地撂倒之后，便意味这次败的不再是七个，而是八个。

八个人都没有被打败的自觉，仍然顽强地向斗笠人发起了更为渐渐的，斗笠人放开了手脚，不再有所保留。他的承让没能等来对方的主动认输，反而把自己变成一块磨刀石，让对方得寸进尺的同时也磨练了他们的配合，使他们的配合更加默契，连绵不绝的进攻具有了更大的威胁。

“停”当看到这场比试因为斗笠人凌厉的反击而变得异常凶险时，肖剑及时出声喝止。

随着这道喊声，围攻的汉子们收住身形，斗笠人撤回了撞向文俊胸口的一肘，有两名倒在地上的汉子撑着地面缓缓爬了起来。

“我们认输！”

肖剑走到斗笠人跟前沉声说道。不是你们，不是他们，而是第一人称的我们。八个壮汉沉默着低下头，脸上浮现出羞愧之色，因为肖剑这一声与他们互为一体的称呼，更使他们像做了什么错事一般，不敢抬头去看肖剑。

斗笠人也颇觉意外地抬了抬头，紧接着，出乎所有人意料，就在一抬头间，他快速挥拳击向肖剑胸口。

这一拳迹似偷袭，出手极快，出拳即至。眼看肖剑避无可避，便在这电光石火之间，始终对此人存有戒心的肖剑挥臂横扫格开，几乎同时，踏出一步，右拳带着风声直取斗笠人颈部。

斗笠人轻咦一声侧身避过，却不料肖剑的第二拳如影随形而至。斗笠人身形诡异一闪，提膝撞向肖剑小腹，右拳袭向咽喉。肖剑纵身跃起，脚尖在斗笠人提起的膝盖上轻轻一踏，左手挡开对方的拳头，右臂如一条**般砸向斗笠。

斗笠人身形一矮，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向肖剑身侧横移，肖剑如附骨之蛆缠了上去。二人拳来腿往战在了一起，瞬息间已是交手了数次，场面看起来极为凶险。这这场打斗发生得毫无征兆，八个壮汉均有些莫名其妙，待有人想上去相助时，却被肖剑喝止了。

以那些人的眼力虽然看不出更多的东西，但作为参与者，肖剑却很清楚，斗笠人虽然屡用险招，也大多招呼要害部位，却依然在出手时留有分寸，显然并无恶意。

因为斗笠人的出手，肖剑对他的疑心反而去了大半。对方若真有对自己不利的企图绝不会事先暴露自己的实力，更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手，隐藏在暗处骤下杀手才是最佳的选择。

不过，对方到底意图如何，他倒颇感兴趣。二人兔起鹘落又战了几个来回，一时间竟不分胜负。

趁一个空当，斗笠人突然抽身后撤道，“不打了，想不到公子身手竟也不凡。”

肖剑眯着眼睛望向斗笠人没有说话。

“愚以为，以公子的身手似乎用不上这些废物一样的护卫吧？有我一人足矣。”

斗笠人捏着斗笠边向下压了压角度傲慢说道。肖剑看了一眼身边愤愤不平的几个壮汉，淡然微笑道，“除了身手，陆某更看重的是忠诚与服从。我承认你要更厉害一些，不过……他们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今天就冲你这句话，我还非要把他们全都留下，非要让他们当陆某的护卫。要知道他们可能把有限的食物都让给了家人，可能他们此时还饿着肚子，我相信，用不上半年，你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可能的。”斗笠人果断摇头道。“赌一千两银子？”肖剑扬了扬下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