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依言,神色平静轻轻放下车帘,对于老爹的身手,他向来极为自信。只是他并不知道,心中向来无敌的老爹此时已着了对方的暗算,否则便不会如此乖巧听话了。
车帘一掀一放,父子一言一语,如此情形尽数为诸人所见所闻。给马车做了记号的那人看见车厢里只有一个孩子和一名老者,脸色倏忽一变,急忙策马来到消瘦汉子跟前,惶惶说道,“二头领,咱们弄错了,不是那拨人。”
“错了?冯顺,你他娘的早干什么去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在那人脸上,二头领程四野脸色阴晴不定,而后似乎有了决断,脸色阴冷地说道,“错他娘的便错了,伏虎散用了,咱们的人也伤了,这个亏不能吃,看老子不扒了他的皮。”
说着话,他催马又向后退出一段距离,因为持棍的汉子正手牵着缰绳一步步向他这边走来,怒目而视。
他很奇怪,对方中了伏虎散居然看不出有丝毫变化。
只有卖艺人心中暗暗发苦,药粉的异味吸进之后,身上的力气竟如似一丝一缕地被抽离一般,这种抽离的速度虽然极其缓慢,几致微不可察。但以他对手中铁棍的熟悉程度来说,哪怕重量只是增加了那么一点点儿,他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只是他不动声色地隐藏了内心的苦涩,也很好地掩饰了力量在逐渐流失这种要命的现象。
猛回身,右手铁棍笔直指向后方,几名意欲偷袭车厢的汉子拨转马头跑开了。如果有便宜可占便占了,在这种关头,没有人会与他一战。
时间,只要时间足够,人都可以衰老致死。更别说等待药力发作的这点时间,这个耐心他们还是有的。
而对于卖艺人来说,就像后世对某一项体育运动的经典感叹那样,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牵马而行的短暂过程,心里几经盘算,必须在短时间内结束眼前这种相持状态。若舍了马车杀敌,则太过冒险,有一个词叫投鼠忌器,因为车里还有两人。似这般牵马而行要寻找机会实施斩首行动,先灭了那领头的也不行。对方太过溜滑,根本无机可乘。
若直接驾车闯过去,对方拦在路前,身在车辕之上,手中兵器长度不足,无法扫清路径,而且留下车厢的这个空门无法保护。即使能冲得过去,单骑快过车速,再追过去阻拦,也是随心所欲。再退一步,即使对方不阻拦,只是跟在车后,这般状态,还能插翅飞上天空不成?
这般想着,竟发觉成了一个死局。空有一身功夫,却如打在棉花一般,无法施展。虽然脸上丝毫看不出情绪波动,举手投足之间也无异常变化,但他的心却是越来越沉。
随着脚步迈出,他回头看了车厢一眼,一老一小两张脸正探出车帷望着他,忧形于色。此时他们已从卖艺人的如霜的白发白脸还有忧虑的目光中察觉出了情况似乎并不那么乐观。
便在此时,程四野突然朝后面喊了一声,“看,那边过来一辆马车,去几个人劫了,把受伤的兄弟尽快送到县城诊治。”
......
无须亲自执鞭策马,肖剑终于可以做一名纯粹的乘者,倚在皂布贴着的厢板上专心地想一些事情。许是尚不习惯与男子在如此局促的空间里相对而坐,两个美女难得地从一千只聒噪的鸭子变成了一千只安静的鸭子。
安静的好处便是可以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而两者之间是不同的,她们想的依然和肖剑有关,和男女之大防有关。而那个被称之为大防的男人想的则只是自己的事情,如此而已。
这样的男人和那样的女人是有着代沟的,不只是相隔几百年完全不同的两个时代的鸿沟,还包括肖剑的年龄因素,在这个有着三十六道年轮的男人来说,两位美女仅仅是那个时代的高中生而已。称呼她们为美女,不是因为她们好看,仅仅是一种习惯,甚至根本与女人无关,亦是如此而已。
健马拉着的马车就在这样安静地氛围中快速地行驶着,驶过秋风,驶过落叶,卷起一地尘埃。
忽然车夫的一声轻咦将肖剑从沉思中唤醒,他的目光望向车夫,又越过车夫的背影,看向远处缓缓而行的一群人。像是众多的骑者前后左右护卫着那辆马车缓缓而行,只是像,可细看又不太像。一种很别扭的感觉,也许说是押送可能会更贴切些。
“哪有这样赶路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把路都给占了,难道还要跟着他们走不成?”车夫皱着眉头嘟囔几句,手下的鞭子却没有丝毫放缓。
“不对,停车。”
马车又行了一段距离,离那群人更近了一些,肖剑看出了问题,急忙招呼车夫把车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看清,那车不是赶着的,而是被人牵着。牵马的人持棍与那些骑马的人似乎正在缓慢的行进中对峙着。至于马车,他却没能看出竟是自己卖掉的那辆,因为这个时代平民乘用的马车无外乎有限的几种颜色。如这般乌厢马车,一路上所见不知凡几。
“你看,那边躺着三个人,好象受伤了,马上掉头,往回走。”当肖剑看到前方路边野草丛中,那三个不停地扭动呻吟的伤者时,他快速地吩咐道。
“那......这一来一回的车资怎么算?”车夫没有马上动作,而是回头迟疑着问道。
“我出......我靠......”
前面俩字是对车夫说的,后面那两字是肖剑习惯性地感叹词。
因为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跟在那辆马车后面的众人中,有三人调转马头朝这边纵马驰来。两者相距本就不太远,一溜烟尘飞扬,那三匹快马越来越近。
倚在车厢的肖剑没有动,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那三人,眼睛不由眯了起来。他认出来,这三个平民装束的汉子,其中有一个竟是前日于官道问路而后又纵马撞伤李三八的那人。
趁对方还没看清自己时,他手指轻轻一挑,车帷从壁钩滑脱,严严实实覆在车门上。肖剑面色严肃地对二女轻声说了几句,又郑重嘱咐了一声,“就按我说的办。”
说话间,那三骑已驰到车前,马儿打着响鼻,蹄声杂沓,而后静了下来。静的只是马,马上的人却嚣张地喊了一声,“不想死就赶快滚下去,这车老子要了。”
马车的所有权是车行的,车夫只是一个职业司机,若失了这辆车,恐怕卖了他的老命也赔不起。对于这三个手持明晃晃短刀,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明抢的三个恶人,他同样惹不起。他自然不会也没有能力硬碰,而是堆起满脸笑容,把矛盾转移了出去,“几位好汉,这车你们喜欢,自然可以拿去,可是这车是贵客所雇,不知道他们答不答应。”
车里一男两女,一刀两剑,车夫心里很是清楚。三名客人风度翩翩,气宇不凡,应该是有些本事的,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这三名客人能帮他保住马车。
“什么他娘的贵客,还不滚下去,要是晚了,老子把你们脑袋拧下去当夜壶。”
当这句更为嚣张的厥词传进车厢,肖剑一挑车帘,眯着眼睛出了车厢。那车夫见状急忙将马鞭插入鞭孔,跳下车辕,三步并做两步跑下官道边的野地里,然而依然没有停下,又跑出了一段距离才止步回身观望。那情形就像一个拳击裁判,让打斗双方见了面,他就闪到了一边,一声哨响然后等待结果。更像一个赌徒,把宝都押在了肖剑一方,赌注自然就是那辆马车。
“什么人这么放肆?”肖剑眯着眼睛盯着那三人冷冷说道。
“是你?真是冤家路窄啊!”
尽管肖剑穿着打扮与那日完全不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冯顺稍一打量,还是很快就认了出来了。但他没敢马上动手,只是狐疑地盯着肖剑,盯着已经重新覆住的车帷,眼神游移不定。密林中三个死难的兄弟尸骨未寒,而那个时间只有肖剑这一行人经过,谁下的手不言自明。
“雷公......”孙素素此时故做深沉地开口唤道,“子”字尚未出口,却突然灵机一动,心想你让我们装得来头大一些,高深莫测一些,索性我就装到天上去,于是她生生把那个“子”字咽了回去,随之脱口而出是一个“公”字。
“雷公......公,这里有干将、莫邪二剑,随你取用,对这些宵小之徒无须留手。”随着冷酷的声音,两把剑柄探出了车帷。她这一道拉长了音调的唤声,别说,还真增添了几分傲慢与贵气。
肖剑表情微凝,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这叫什么事,这称呼还还不如雷公好些呢。只是戏已经开始,为了不至于穿帮,就算有些吃亏他也得顺着演下去。
“是......小主”他应了一声,缓缓从怀里掏出短刀,“还是用辟邪吧,这个剑谱......应该比较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