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官差见到来人,没敢再行动手,而是退到一边,躬身行礼,口中称呼着,“张大人”
“怎么回事?”那人快步走到肖剑与倒在地上钱忠之间,喝问道。
早在他出现之时,肖剑便仔细打量了此人一番,此人中等身材,体形微胖,身穿一袭绿色的官服,头戴黑色短翅乌纱帽。到了近前,已能看清,官服胸口位置的方形补子上绣着一对相对而向的白冠小鸟,云蒸霞蔚之中一副震翅欲飞的样子。
凭着对历史的了解,肖剑从服色上判断出此人品级不高,而且不是本县父母官,因为此人姓张,而知县却叫秦世英。
未等公差回话,肖剑满脸不平之色告起状来,“这位大人,这帮大老爷们真是霸道,不但诬我为盗,强行把我带到此地,还进门就要抢我的玉佩和银子,我不肯给,你看,就这个大老爷......”
说着话,肖剑朝已经爬起来不停甩着手的钱忠一指,“就是他,挥拳就打,简直霸道至极。”
那人瞪着金鱼眼,看了看周围的公差,又望向钱忠,问道,“此人所说可属实?”
钱忠咬牙切齿说道,“张大人,此人乃一名窃贼,刚刚缉捕归案,方才不过是例行公务,追索赃物而已。柳府失窃,丢了一些珠宝玉器,小人怀疑此人腰中所系玉佩乃赃物之一,因而要收没待查。”
那人听钱忠如此说,下意识地望向肖剑腰间,然而下一刻他的金鱼眼瞳孔猛然一缩,嘴唇抖动了两下,手指着玉佩,喃喃说道,“这玉佩......这玉佩......”
说着话,他伸手便要抓向那枚暗红色的玉佩。
肖剑闪身躲过,说道,“大人也要抢我的玉佩不成?”
那人知道自己失态,干咳了两声,打着官腔说道,“本官乃本县典史,岂会无端夺你玉佩,本官见这玉佩有些眼熟,可否取下予本官一观。”
明朝官阶九品十八级,这典史一职虽为吏部铨选、皇帝御笔签批的朝廷命官,却不在九品十八级之列,而是在九品之下,职司缉捕、刑狱,属于未入流的小官。
肖剑先前听得明白,栽赃自己之事,这典史显然不知情。典史官职虽小,他也不愿无端交恶,给自己制造麻烦。
听他这么说,肖剑马上反应过来,这名典史应该是认出了玉佩的来历。如何利用这件事,给对方挖坑,把水搅得更浑一些,使自己掌握更多的主动,他心中念头一闪而过。
略一思忖,他的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自腰间解下玉佩,他没有交给张典史,而是拿在手中在对方眼前翻来覆去地给看了几下,然后探手揣入怀中。
这个大杀器,暂时雪藏了。
时间虽短,张典史却也看得清楚,心中更加笃定,他摸了摸布满黑色胡茬的下颌,笑着问道,“年轻人,这玉佩乃何人之物?”
肖剑也笑了,“这位大人问得奇怪,在我腰间,自然就是我的,还用问吗?”
张典史笑容顿敛,在肖剑身前踱了几步,突然转身道,“本官已确定你是一窃贼,想知道本官如何确定吗?”
肖剑镇静地说道,“愿闻其详。”
这般镇静的表情,落在张典史的眼中,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是故做镇静,他看了肖剑片刻,然后点头道,“好吧,那本官就告诉你个详细,以免落个不教而诛之名。”
“这玉佩乃登莱张总兵贴身之物,本官因公务与总镇大人有所接触,因而认得。本官不但认识这玉佩,还知道这玉佩的来历,你可愿一闻?”张典史徐徐说道。
“请讲”肖剑点头道。
“张总镇早年之时,婚后久不得子,遂到留都栖霞山上栖霞寺中烧香拜佛求续香火,于寺中高僧空明大师处求得一枚开光玉佩。张总镇随身佩带不过两年,果然诞下一子。所求的便是你怀中那枚雕有一鹿的暗红色玉佩。因佩上雕鹿,张总镇为其公子取名鹿征。此事知者甚众。此佩如此灵验,总镇大人更视为祥瑞的护身符,片刻都不离身。果然,总镇大人南征北战几经危局,都是化险为夷。因而,总镇大人更是视为奇宝,片刻都不离身。就连本县父母秦大人想要一观,都未能如愿。如今竟出现在你身上,难道不是偷窃所得?”张典史如数家珍地说道。
原来老哥哥如此珍视此佩,却轻易脱手相赠,肖剑心中大为感动。他这般想着,却是不带丝毫情绪地说道,“本人姓陆,佩有雕鹿的玉佩有何不可?难道世间只有那个什么张总镇可以佩带雕鹿的玉佩吗?简直岂有此理。”
张典史已确定此佩就是张可大随身之物,为求万无一失,他继续问道,“不敬地说,张总镇讳名可大,你可认得?此佩可是张总镇所赠?”
“张可大?”肖剑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张可大,此佩是我一个老哥哥给我的。”
这个时代礼教甚严,称呼虽是小节,却极有讲究,直呼某人其名,是大不敬之事。因而张典史说出张可大的名讳之前,先自行赎了个罪。
肖剑知道有这个规矩,但他毕竟是在后世生活了三十六年,称呼名字早已经习以为常,此时却是顺嘴说了出来。虽然此佩是张可大送的,但他这样说却也不是完全否认事实,因为在十里亭,张可大既没说出自己的总兵身份,通名报姓之时,只是让肖剑去太平楼找张观甫,报的是字,而非其名。
肖剑身穿儒服,一看就是读书人,张典史心知此人若是与张可大有旧,无论怎样也不会如此不敬直呼其名,不禁心中再无疑虑。
身为不入流的小官,根本没有资格与张可大有过深的交往,想着如此良机,为张总镇夺回玉佩,以后自然少不了好处。他心中一阵欣喜,便退后了几步,突然喝道,“来人,将他身上玉佩索下,不得损坏丝毫,本官要完壁交还张总镇。”
钱忠正惮与张典史在场,不便于向这个年轻人报复,此时听典史大人发话,立刻招呼一声,向肖剑公报私仇,大打出手。
反正是典史大人吩咐的,其中轻重谁能把握,若出了事自有大人扛着。
肖剑正想抓住一个理字,把事情搞大,引来孙元化或者张可大。如今理字已经抓住,张典史正好又给他送来枕头,这个瞌睡他又如何不打?
肖剑本来身手就极为了得,在大泽山中,他又与神棍杨武切磋武艺,身手大有长进,一个多月间身体素质比以前又强了许多。面对这些平素里只知在民间作威作福的公差,他更是不看在眼里。
肘撞膝顶、拳打脚踢,场中一片混乱,不一刻十几名公差全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躺倒在地。
这些公差也是太过轻敌,先前肖剑用银子砸倒钱忠并未显示出本来身手,那砸人的架势与村夫打架并无二致。待发现这个年轻人厉害之极时,已经晚了。
肖剑出手都是有的放矢,主要招呼的是钱忠以及在小院里随钱忠搜出银子的那两名公差,对其他出手的公差,并未下重手,只是打倒而已。
至于张典史,其人并未出手,出于某种考虑,肖剑并未动他。
这处院落一阵噼里啪啦地乱打,引来了一些别的公差。
肖剑心中的怒气也出得差不多了,他想把事情弄大,却不想弄得太大,待又有十几名公差闯入院中,他大喊道,“公差抢劫打人了......”
“公差抢劫打人了......”边喊着,边冲开人群向衙门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