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衙门后堂。
丫鬟春兰轻轻放下精致的木盒,对小姐孙素素轻蹲一礼,便要离开。正在对镜画眉的孙素素手略一停轻声说道,“先别走,涂脂抹粉你是内行,帮我照看着点。这吴记的胭脂真是最好的吗?我可不要涂得跟半老徐娘似的一笑就掉渣儿。”
春兰答应着,小心地打开木盒,将里面的两个做工精美的彩色描花纸盒逐一拿出来放到梳妆台上,浅笑道,“小姐天生丽质,以前从来不用这个的。”
孙素素仿佛心思被人看穿一般,脸上无端浮出一抹桃红,言不由衷地说道,“女儿家,谁不爱美啊,我可不想心若春蕊,颜似落花。”
听小姐这般说着,春兰忽然想起一事,感叹道,“要说人心和长相真没法看啊,昨天跟小姐说的那位施粥的书生,别看人长得好看,想不到竟是一个贼,到当铺里销赃,竟被老朝奉指认出来。还假装做善事,我看是怕天老爷打雷劈他,这才施粥赎罪的。”
孙素素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意问道,“偷了什么贵重东西,怕还不够米钱吧?”
“一个白玉扳指。”春兰撇撇嘴自顾地说着,“那个贼书生倒是能装相,倒负着双手,还眯着眼睛质问人家县衙的官差,一副欠揍的样子。”
孙素素笑吟吟地听着,听着听着,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她突然想起了同样能装相,同样喜欢倒负着双手,同样喜欢眯着眼睛看人,同样有一个白玉扳指的某个欠揍的人。
“他发髻上是不是插了一根白玉簪?”孙素素放下眉笔,急迫地问。
“对对对,是一根白玉簪,当时我还想呢,说不定这也是窃来的赃物,特意多看了几眼。”春兰不住地点头。
孙素素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几步冲出闺房,跑向后面,疯了一样地大喊起来,“锦云......锦云......”
锦云系着衣带从茅房里转出来,望着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的孙素素,诧异地问,“小姐慢点,路滑,你这是怎么了?怕我掉进去啊?”
“不是,出大事了......”孙素素娇喘吁吁地说道。
“什么大事啊?能有我这个事大吗?”锦云笑嘻嘻地问。
孙素素哪有心情跟她说这些胡话,她脸色苍白地说道,“那个施粥的书生,很可能是陆公子,他......被县衙抓走了。”
“啊......”锦云惊呼一声,急急问道,“卖艺哥哥呢?也被抓了吗?是不是他们的事犯了?”
“不是......”孙素素拉着锦云就往闺房走,“没时间细说了,赶快换衣服看看去。”
“那赶快跟老爷说,让老爷去搭救啊!”
“闹到了县衙,哪有那么简单,咱们先看看,到底是不是陆公子,然后再找我爹......”孙素素拽着锦云加快了脚步。
“到底是不是陆公子还没弄清楚,看把你急的?”
“是不是陆公子,我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同时被抓的还有你的卖艺哥哥。”
“啊,那还等什么?”锦云拽着孙素素紧跑了起来。
......
踏着长街积雪,肖剑率先而行。
做为一名被擒获的窃贼,而且是人脏俱获的窃贼,他丝毫没有被缉拿的恐惧与慌乱,反而背负着双手,悠然前行,仿佛不是到县衙过堂,更像是带着这群公差外出办案一般。惹得一路上围观的百姓不停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在县衙正门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前,肖剑停下了脚步。
望着正门两侧悬挂着的硕大朱漆木雕对联,他的唇边现出一抹讥讽的笑容。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倒是真想看看,这官是有用之官还是无用之官,也教你瞧瞧,我这百姓是可欺还是不可欺?心中一念闪过,他举步登上台阶,迈过高高的门槛踏进了县衙内。
班头钱忠见他进门,率众人蜂拥跟随进去。
“老爷还未升堂,先带过来候审。”
钱忠一反先前在街上的本分老实模样,挥了挥手,向右方不远处的一个院落行去。
风冷天寒,诺大的县衙只看到寥落的几个公差身影,闪没在墙角柱栏之间,显得有些冷清。
惟独这里热闹一些。
众多公差簇拥着肖剑跟在后面,进得院落,肖剑略一环视,看到这座古旧三合院中,成排的架子上插着掉了漆色的水火棍,有两排木架之间还拴了绳子,上面晾了几件早已冻硬的皂色公服。
他心中猜测,这应该是衙役平时休息的所在。
待院门关上,钱忠踱到肖剑面前,盯着他鼓鼓的胸前阴声说道,“苦主查点过失窃之物,尚有一些珠宝不知所踪,来人,给我搜他的身。”
“慢着”肖剑眼睛微眯,盯着钱忠喝道,“到底失窃之物存不存在,你心里没数吗?不就是想要小爷的银子吗?”
说着话,他自怀中掏出了一锭银子交到了左手,又掏出一锭又交到了左手,边掏边说道,“小爷有的是银子,何必要抢,你们要给你就是,又何必露出这副穷死的吃相。”
“你这是脏银,理应查抄。”钱忠的视线由肖剑手中的银子转移到他的腰间,“还有这块玉佩,也是赃物,一并查抄。”
这腰间的玉佩自然是张可大所赠之物,见对方居然打这块玉佩的主意,肖剑心中暗喜,仿佛看到这可恶的钱忠将刀柄递到自己手中,自己找死啊。他神情中却没露一丝喜色,而是眯着眼睛,用缝隙间凝聚的目光狠狠地盯着钱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告诉小爷,这银子上哪写着脏字?这玉佩上哪里写着脏字?”
肖剑一口一个小爷,终于成功激怒了钱忠,这位平日飞扬跋扈惯了的酷吏心头火起,一拳直打向肖剑面门。
肖剑早有防备,微微侧身,让过这拳,几乎同时,右手自左手中抓过一锭银子,用力朝钱忠头上砸去。
砸势奇快,钱忠料不到这年轻的书生会还手,根本躲闪不及。银子虽软,但十两一锭的银子个头也是不小,银子砸在钱忠的头上,发出一声闷响,几道鲜血像红色的小蛇蜿蜒流下,皂色的吏帽也洇成了暗红的颜色。
“叫你抢我的银子。”
肖剑口中说着,趁钱忠捂头下蹲之时,他再次出手,又狠狠一记砸在了捂着伤口的手上。因为目标是对方的手,肖剑再无顾忌,用力十足,巨大的撞击与冲力,直接将钱忠砸得闷哼一声躺倒在地。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顷刻之间,周围的公差根本来不及反应。待钱忠倒地,众公差呼地一下围住肖剑便要动手。
“住手”
随着院门被一脚踢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