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秋舫静静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赌徒。

高楼之上色彩斑斓的灯光倾落，照亮身后的繁华广场。

对方正死死抱着自己的大腿哭爹喊娘，甩也甩不开，骂也骂不走。

这个家伙显然是认出自己身上的校服，误以为自己是富家子弟，于是，就这么一口一个大公子，一口一个大少爷地献着殷勤，然后不断重复自己有多悲惨。

所有言语都指向一个主题：我好不幸，钱输光了，老婆跑了，你很幸福，给我点钱。

真是烦死了……

分明是个有手有脚家伙……

王秋舫厌恶地看着眼前的人。

跟卓雨漩分别以后，他没有直接回家，反倒沿着印象中路线前行，来到海镜最繁华的街区。

这里遍布享誉世界的赌场与酒店，处处都宫殿一样金碧辉煌，让人以为每个地方都住着一位国王或是总统。

本来只是想着随便逛逛，谁知突然遇到这种事情。

王秋舫知道再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是绝对不可能给钱的，于是，拿出手机，一声不吭地装出要报警的模样。

赌徒见状立刻收敛，头也不回地跑开。

他默默收起手机，独自走进喧哗吵闹的人群，抬起头，望着被灯光分割的夜空。

“已经快十点了啊。”

“真希望是我猜错了。”

他低声呢喃。

就在这时，脑海却响起极其刺耳的电流杂音，嗡嗡地使人头疼欲裂，就像脑子里被塞进去一个音量拉满的故障音箱。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他扶着手边的栏杆，大口地呼吸却喘不上气，仿佛周围的空气被突然间抽干，双腿渐渐难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熙攘喧闹的人群之间，王秋舫眼前一片漆黑，无法控制地跪倒在地。

下一刻，喧嚣瞬间平息，

仿佛全世界只剩自己一个人。

那种不适的感觉也立刻随之消失。

咯！

咯！

咯！

前方响起清脆的皮鞋落地声。

遭了。

不详的预感。

难道真的是……

王秋舫挣扎着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出现在眼前的，果然是那个曾在餐厅中见过的中年男人。

令人诧异的是，分明就在前一刻，整个广场还人潮涌动，几乎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此时却空空荡荡，只剩他们两人。

对方在距离自己三四米时就停下脚步，没再靠近，不急不缓地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又从胸前的口袋取出一张布轻轻擦拭，动作非常斯文。

[抹除所需积分：12000]

果然不够吗？

王秋舫缓缓地站起来，

起初动作慢得像是年迈的老者，然而，方才站稳就迅猛地发起进攻，想要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占据优势。

砰！

甚至没有接近他，

甚至没有看清楚他怎么出手，

王秋舫的腹部遭受重击，胃里顿时翻山倒海，浑身骨骼猛烈震颤，整个人完全失去控制，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止不住地呕吐。

真是无力……

只是随手一击，就让自己的身体几乎要崩溃吗？

然而，对方依然在认真擦拭眼镜，没有抬头看自己。

“你早就注意到我了吗？”

他轻声发问，嗓音充满磁性。

“所以才刻意在人多的地方徘徊。”

“……”

王秋舫没有回应，只是强忍着疼痛死死盯着对方，以免对方突然发难。

他已经意识到，

自己与敌人存在绝对的力量差距，

目前唯一应该考虑的事情，就是该如何逃脱。

[检测到宿主陷入镜面结界]

[破除结界所需积分：20000]

中招了吗？

到底是什么时候？

明明都已经这么谨慎了……

王秋舫知道现在思考这些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倒不如想想怎么拖延时间。

对方依然在擦拭眼镜，随口说着。

“我隐去了身形，收敛了呼吸，甚至还想办法遮盖了气味。这种情况下，那个小姑娘都很难察觉，可你依旧注意到我了。”

“……”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很好奇。”

中年男人擦好眼镜，默默地将其带上，认真地打量着自己。

王秋舫依然没打算回应。

“你在联系那位除灵师吗？”

“……”

遭了。

被发现了。

“你的手一直放在口袋里，一定是把提前准备好的信息发出去了吧？”

“你……”

“不拿出来确定一下吗？万一不小心没有发出去就糟糕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关切，好像是善意的提醒，但是，却又带些轻蔑。

王秋舫没有行动，他知道信息多半是被拦截了，如果还低头去看手机，或许会给他可乘之机。

“呵。你还真是谨慎，又有耐心。那都是猎人的良好品格。可惜，你现在是猎物。”

“……”

“如果我没猜错，你根本就无法确定有人在跟踪自己。否则你肯定早就已经通知那位除灵师了。”

对方眼中有赞叹。

“只因为一个猜测，就在人群中停留几个小时，而且时刻保持警惕，甚至还做好求援的准备。真是令人佩服，如果在几万年前，你一定会是人类中最优秀的战士吧？”

他想干嘛？

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么多？

难道是已经觉得胜券在握？

“可惜，你还是缺乏经验啊。不知道结界的运行原理，自然无法避免被束缚。”

“……”

“所以，事到如今，你也用不着警戒了，绝对的力量面前，那些细枝末节根本就没有意义，你今天已经注定死在这里。”

是这样吗？

根本无法反驳。

对方的确具备压倒性的力量。

而且还切断了自己所有求助的手段。

现在怎么办？

难道只能等死吗……

不对，眼前这家伙还在跟自己废话。

他绝对有所图谋，否则根本就没必要说这么多。

但是，也有可能，他正抱着种猫戏老鼠的心态……

中年男人随意说着。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杀你，只是想观察你的行动。毕竟，惹上那除灵师小姑娘实在算不上明智的选择。”

“……”

那家伙竟然有这种威慑力吗？

看来她的能力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大。

“不过，你今晚的行动实在让人觉得非常不安。如果你真具备强大的狩魔人血脉，又能这么谨慎理智。对我们来说会很麻烦呢。所以，非常抱歉，就算必须付出些代价也要杀了你。”

“让，人，不安吗？”

“啊。在人类间混久了，就是会不自觉地说出这种话。别在意。”

中年男人温和地笑笑，看上去让人如沐春风。

“哦！对了。其实刚刚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想听听看吗？”

“嗯……”

王秋舫点点头。

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正好可以借此拖延时间。

只要状态能够恢复，说不定能凭编辑器与之对抗。

“你一定在想着要拖延时间吧？”

怎么会这样。

感觉完全被看穿了……

中年男人不慌不忙地扶扶眼镜。

“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想把事情讲给你听听，毕竟还挺有意思的。”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这反倒更加令人绝望了……

“不得不承认。因为，你实在太过耐心，太过警惕，完全没有给我机会。所以之前，我几乎打算暂时放弃。”

“那……”

“不过，就要离开时，突然有人抱住我的大腿，眼中充满对金钱的渴望。”

“原来如此……”

王秋舫露出苦笑，对方既然说到这里，他也大概猜到事情的经过了。

中年男人自顾自地回忆。

“当时，我告诉他，只要他能把毒药擦在你身上，我就会给他三百块钱。”

“……”

“你知道吗？我明确地告诉他这是毒药，擦在你身上就会让你痛不欲生地死去，但是他仍然毫不犹豫地接受了，而且结果还做得非常好。”

“……”

“所以，我多给了他些钱。”

他说着说着就哑然失笑。

“真是没想到啊，我苦恼了整晚该怎么做才能悄无声息地将你拖入结界，结果，路边随便来的一个人类就帮我完成了。”

“……”

“你们这种生物还真是有趣啊。同类相残简直就像是刻在基因里的一样。几万年来都没什么长进呢。”

几万年前也是这样吗？

如此听来的确有些可悲。

不过，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王秋舫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万分艰难地爬起来。

“怎么？还打算做无谓的挣扎吗？”

“……”

他没有回应，默默打开手机，信号果然已经被切断，而且看样子已经切断很久了，大概从跟卓雨漩分别的那一刻起就没了。

此刻，不论从哪个方面考虑，活下来的希望都很渺茫，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如果想到会死的话，最放心不下的果然还是那个家伙。

王秋舫轻声叹息，认真地在备忘录里给青霖留下几句话，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机放在旁边。

心情真是复杂。

既希望她看到，又希望她没机会看到。

不论如何，也没有太多其他值得牵挂的事情了。

他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家伙。

“喂。来玩个游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