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秦东赶到清净观时，原先的铁树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深坑，底部不断冒出浓滚滚的黑烟，却并没有朝外蔓延，而是将整座道观封闭起来。

黑烟之中，剧烈的战斗声仍在继续，急切的指挥声、虚弱的惨叫声……交织成一团，秦东能明显听出机动特遣队众人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们肯定遭遇了难以匹敌的强敌！

他捡起一截树枝，试着接触黑烟，只是才刚一碰触，树枝尖端迅速开始蔓延腐蚀朽烂的灰黑色，他急忙丢掉树枝，有些惊惧地后退几步。

脚下有点沉重。

他若有所感，偏过头望着自家女儿，她的面上同样泛着浓郁的恐惧，恐惧压倒了眼底的贪婪，此刻正有些畏缩的抱住他的小腿。

“分散走！”

黑烟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叫声，这是古镇风的声音。

两个乳白色光团一左一右，疾电般冲出黑烟，古镇风和体修男子一道，苏长菲与赵艾一起，各自突围。

少掉了一个腰间悬挂铜镜的男修！

深坑突然冒出更猛烈的黑烟，不再局限于清净观，而是迅速朝外界辐射污染。

秦东面色一变。

必须赶紧撤退！

他正欲要逃走，却惊讶的发现秦米此刻脚底生根，死死站在原地，紧紧盯着身前的黑烟，或者说，盯着黑雾中那一道朦胧的身影。

“不能走！”

秦米奶气的话语中夹带着一抹坚决，甚至其中隐藏着一丝丝死志。

“他走出来，我们就完了！”

秦东隐隐觉得秦米提及的“我们”特指自己和她。

他想到了在山神庙的经历。

白皙光滑的肉团、共同一具身体却喂养着三个头颅婴儿的女人、长满眼睛的铁树花、逐渐长满眼睛的男人……

如果说秦米是三头黑婴的现实象征物，那么自己是什么身份？

肉团？

还是被感染、长满眼睛的男人？

黑烟中的人影是什么，难不成是克星天敌？

他深吸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见四下无人，全身血肉开始剧烈躁动，猩红色的铠甲在体表迅速浮起，肩头红莲披风缓缓生成，一抹虚弱却颇为凝实的三色火灵自披风中蹦跳而出，迅速钻入秦东手臂骨骼内，身体内蠕动的饥饿、永寂之心蓄势待发，这是最终完全体——

猩红肉山！

秦米全身同样开始异化。

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迅速变得漆黑，大片的漆黑绒毛不断蠕动，喷洒出一阵又一阵的红色冰雾，将自己连同身边的秦东全数笼罩。

“这个防护能撑半刻钟。”

“爸爸，对不起。”

她乖巧的道歉，有些不舍地撕掉了全身的衣物，裸露的皮肤表面逐渐生成一具全黑色的贴身铠甲，虚握的掌心中，一根红黑色的冰晶镰刀缓慢生成。

要拼命了！

父女俩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一头撞进黑烟之中。

一进入黑烟，红色冰雾防护就发出了滋滋的摩擦声，仿佛有人在用尖锐的指甲，划擦着着光滑的墙壁。

秦东眉头微皱，搜寻着敌人的踪迹，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极度震惊地看着那具朦胧背影缓缓转过身，面朝自己，露出了浅浅的笑。

那是另一个自己？

不对！

他突然回过神，盯着那副熟悉的面孔，发现了许多异样的地方。

“墨游司，墨师？”

他情不自禁叫出声，那副面孔分明是杂糅了他与墨游司所有特征的混合产物！

“嘿嘿嘿！”

“真不愧是我的乖徒儿！”

男人桀桀笑着，颇为迷恋的抚摸着自己光滑年轻的脸庞，不紧不慢的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秦东。

一股莫名的心悸突然传来，秦东下意识偏过头，耳鬓的几束长发自发断裂，瞬息化为腐朽灰烬，飘落在地上，空气中突然弥散开一股朽烂的气味。

“这是祂的能力，真是太美妙了！我感觉自己像是掌握了生死！”

墨师陶醉般的捂住脸颊，疯狂吮吸着空气中的朽烂味道，发出了陶醉的呻吟声。

大意就是破绽！

秦米眼神一凝，瞬移一般出现在墨师身后，高高挥起血色镰刀，狠狠斩下。

其实她并非瞬移，纯粹是因为速度太快，超过了眼神捕捉的速度。

这是永寂之心的顶级强化，绝不是秦东体内的冒牌货能够比拟的。

冰晶镰刀瞬间斩在墨师后背，一声清脆的敲击声，镰刀应声而断，还没掉到地上，就被风化成灰黑色的冰粉，散落在空气中。

没有破防！

秦米面色一变，急忙抽身而退，突然面露一丝绝望，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只黑灰色的手臂抓住了她的脚踝。

“想逃，嘿！”

“住手！”

秦东目眦欲裂，全身喷射出无数蠕动触须，死死缠住墨师，触须不断腐朽、不断崩解，但又不断生成，总算争取到片刻时间，夺回了秦米。

可已经晚了。

她浑身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右腿彻底染上了灰黑色，血肉不断分解，却没办法愈合，她的小腹不断起伏抽搐，嘴巴张的大大的，想发出什么声音，失神的看着秦东。

突然，他怀里的小女孩身子一僵，再不抽搐、再不颤抖，眼神中的光芒瞬息间暗淡，秦东紧紧搂住她，触摸着她灰黑色的肌肤，不发一言。

他正被怀里的尸体污染，坏死的血肉骤然崩解，新生的血肉迅速蠕动填充，堪堪维持住动态平衡。

他能再抱她一会，但总有一天他也会被彻底污染腐朽。

“嘻嘻，真是可怜，我的乖徒儿。”

墨师又笑又怒，又喜又悲，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劲，一会儿变成慈眉善目的师傅，不断出声道歉，一会儿变成狡诈奸邪的小人，出言刺激，想要上前补刀。

力量是有代价的，无论是谁。

秦东放下秦米的尸体，仇恨的看向陷入意志分裂的墨游司，狠狠咬牙，一把扯下了秦米的脑袋。

若是他能再找到山神庙所在的空间，或许能找到一丝复活秦米的转机。

他的脚突然动了，直直奔向那个不断逸散黑烟的深坑。

铁树！

无论在哪座庙宇、道观，都固定存在，只是表现方式不同，绝对是最重要的核心之一。

“找死！”

“让他死！”

墨游司一会儿抬手，一会儿缩手，陷入了激烈的斗争中，他的状态十分不对。

“他会死的！”

“万一他引出那个麻烦的家伙呢？”

“他也会死的！”

“……”

墨游司仍在纠结，秦东纵身一跃，眼前一黑，瞬间消失在深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