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万龄也愣住了,猛地跑向甲板的船舱通道,通道旁边是船舱底部连接甲板恶毒通风口,他一走过去,就闻到一股醇厚的香味从通风口往上吹起。
“什么味道?”陆万龄愣了一下,忽然听到甲板下面传出“咔咔”的声音。
他心头疑惑大起,趴在通风口向下看,顿时看到一股黑烟猛地从下往上冒出来!
这黑烟猛地从通风口喷出来,陆万龄整张脸一下子就被黑烟全包裹在里面。
胡良辅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心想是不是船舱里面走水了?那批盖木炭的红布堆在角落,很容易就会起火!
陆万龄被黑烟一冲,整个人呼地从地上弹起来,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绊到缆绳上,又“砰”地摔倒在甲板上。
胡良辅急忙小跑过去,双手抓着陆万龄担忧的喊:“陆万龄!你怎么了!”
陆万龄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来,眼前一片漆黑,忽然感觉自己的脸奇痒无比,伸手去抓,入手感觉自己从脸上抓下一团温热粘稠的东西。
紧接着他耳朵就嗡嗡直响,隐约还听到胡督管凄厉的尖叫声,只是这惨叫声越来越远越来越细,就好像是胡良辅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远离他一样。
他心里觉得可笑,这个太监平时装的再人模人样,但遇到事情,也就是个没把的妖孽......
他不知道他所想的“妖孽”正好完美符合他现在的状态!
胡良辅见到陆万龄仰面趴到地上,两颗圆滚滚的东西就从他脸庞下面滚出来,胡良辅定睛看去,竟是两颗眼珠!
他脸色大变,这时陆万龄已经抬起头,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窝,诡异的是竟然没有一点鲜血流出。
陆万龄的脸也显现出说不出的苍白来,他伸手抹了把自己发痒的脸,那脸就好像面团一样,他一手就抓下来一大坨血肉。
那血肉甫一离体,就好像蒸发一样,不断的向上冒着白色的蒸汽,在极短的时间内,这团血肉就消失殆尽!
这时陆万龄已变得说不出的恐怖,胡良辅吓得一屁股坐在甲板上,两腿之间已经有些温热,他已被吓尿了。
就在这时,船身忽然传来“咔咔”的声音,紧接着整艘船一阵旋转,甲板角度变得极为陡峭起来,胡良辅整个人站立不住,险些要扎进河里,他伸手胡乱的抓着,正好抓到连接着船锚的缆绳。
船身倾斜,胡良辅抓着缆绳死死的贴着甲板,他不敢松手,他怕整艘船都倾覆河里,自己被困在下面,不多久就会窒息而死。
他是亲眼看到陆万龄的身体顺着甲板滑入到河水里去的。
奇怪的是,他的身体似乎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发生了奇特的变化,他衣服里面不知什么时候蓬了起来,就好像是有人往他的衣服里打气,整个人头朝下浮在水面上,顺着水流飘向下游。
.......
“中孚!你看那船!”
骑马走在桥边的王晋发现漕河上那船不对劲,他勒住马头跳下来,发现郑思源已先一步趴在桥头向下张望了。
这时,整座桥上的人也都聚集过来,看那船不放桅杆,直直的往桥上撞过来,都露出惊愕的神色。
这桥很坚固,那船当然撞不坏这桥,但漕船一定会损失惨重,因此这些围观人士并没有逃走,反而越聚越多,对桥下的漕船指指点点。
“中孚,跳下去救人吧!”王晋沉声道。
郑思源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么狭窄的水面上大船调头,一定会很难以站立,等到船身稳定再说。”
这时这艘从天津卫开过来的漕船桅杆撞到桥边,发出“咚”的一声,这声音郑思源感觉极为熟悉,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了。
“竟然没断!”王晋惊呼。
郑思源循声望去,那木质桅杆撞到坚硬的桥头竟然没有断裂,反而在它的支柱作用之下,大船已从河面横过来,直接填堵在萧家桥下。
大船免于倾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这是众人忽然一阵嘈杂,对着甲板上的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指指点点。
大船虽然没有倾覆,但仍然是以一种陡峭的角度卡在桥洞外。
那男人单手抓着缆绳,甲板角度很陡,他找不到着力点;又是一阵水浪扑过来,把他浇成落汤鸡,整个人眼看就要掉进水里。
“救命啊,我是天津督管胡良辅!”
他不说这话还好,说完之后桥上的人就散去了很多,还有些人眼中露出仇恨的神色低低的诅咒道:“原来是阉党太监,死吧,死了好!”
“这班阉党平日里作威作福,这回遭到龙王制裁了吧,哈哈!”
还有靠漕河吃饭的纤夫在那里幸灾乐祸,郑思源知道,这些纤夫朴素的信奉着河里的神祗“龙王”。
龙王的传说最早可以追溯到《山海经》,里面原文的记载是:“应龙处南极,杀蚩尤与夸父,不得复上,故下数旱。旱而为应龙之状,乃得大雨。”
在上古时代就有关于龙的记载,关于祭祀龙王的活动,在明朝早期又兴盛起来。
有记载说当初和朱元璋争夺天下的张士诚失败后,洪武帝把跟随他与自己为敌的那些百姓变成“渔户”,让他们生生世世子子孙孙只能在河上居住,一辈子也不能踏上陆地一步。
渔户们信奉着水神“龙王”,传说中作威作福,作恶逞凶的人只要一靠近龙王栖息的区域,就会被龙王制裁,无论是多么大的船,多么庞大人数的士兵,都会被龙王拖入水底窒息而死化为水奴,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显然,这纤夫信奉的和那些渔户信奉的是同一个“龙王”。
这时胡良辅见到没有人愿意伸手搭救他,又焦急的大呼小叫:“我有钱,救我就有钱!”
“救人!”
郑思源和王晋对视一眼,两人曾经共同破获过多起案子,因此配合很默契。
郑思源跳下桥头,落到船帮上,然后就往下看胡良辅的情形。
手掌慢慢向下滑动,胡良辅龇牙咧嘴的哼哼着,他这时全身的力气都专注在抓着那根缆绳上面,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喊救命了。
这时王晋利落的从马鞍上拿下一盘麻绳,在桥扶手上面缠了个扣,然后那粗大的麻绳就垂下来。
郑思源抓着麻绳,伸手扔到胡良辅面前,然后用胳膊肘架着倾斜的桅杆,整个人探到胡良辅身前,揽住麻绳,飞快在胡良辅腰上打了个猪蹄扣。
打完之后,他向上面做了个“ok”的手势,但马上想到这时代人可能看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正要张嘴说话,那边王晋竟理解了郑思源的意思,也别扭的做了个手势,然后双臂发力,向后拽着走了几步,那胡良辅身体宽大,他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这位漕运督管太监提了起来。
胡良辅肥硕的身体落到地上,整个人惊魂未定,干脆“大”字型的瘫在地上,身上的水珠都渗出来湿了一大片,大口大口穿着粗气。
见到胡良辅被提上来,桥上众人都把目光注意到胡良辅身上,一些刚才还在小声诅咒他的人都闭嘴了,不过眼中仍然流露出仇恨的神色。
王晋看他只是受惊过度,并没有其他表现,就赶忙走到胡良辅身前,解开绑在他身上的猪蹄扣。
这位漕运督管大人浑身哆嗦,却仍在断断续续的说:“有钱,救我就有钱,我有钱......”
不再理会胡良辅,王晋拿着绳子走到桥头,边走边大声喊道:“中孚,接着绳子,我拉你上来!”
他把绳子顺着桥头扔下去,却半天没有反应,桥下静悄悄的,安静得有些诡异。
一阵微风从桥下飘上来,王晋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他快步走到桥头低头向下望去,漕船仍然横在桥洞里,郑思源却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