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黑衣家丁押着向府宅深处走。一路上顾臣随便瞟了几眼。
如果刚才库房那里是后门的话,这会儿便应该是前院了。
从后到前,经过了一条横槛上雕有花鸟鱼虫的长廊,廊两侧尽是些奇花异草,假山流水。
果真大户人家。
听说古代女子最以名节为重,这下怕是冒犯了人家的千金大小姐,顾臣心想大事不妙。
来到一处像是堂屋的建筑前面,黑衣家丁放缓脚步。
看来陈府今天真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这会儿前院里一群小厮侍婢,从堂屋进进出出,不知在忙叨什么。
“快点快点,按照大师的要求把东西都摆好,谁敢偷懒当心挨板子!”隔着门阑,听到屋堂里面传出一名男子的声音,语气有些焦躁。
一名押着顾臣从后面库房过来的黑衣家丁走进堂屋,片刻之后,只听见堂屋里一声瓷器摔在地上的脆响。
“把这个泼皮给我押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不怕死的东西敢在我陈家造次!”还是刚才那个焦躁的男声。
顷刻,顾臣被几人连推带拽的提进堂屋内。
环顾四周,是间挺大的屋子,虽然谈不上金碧辉煌那么夸张,但细节处处彰显着一股铜臭味。只是这会儿不知大家在闹什么幺蛾子,好好的一间厅堂,中央净摆着些不知所谓的家伙什,看起来就像邪教组织的大型祭祀现场。
一位服饰华贵的中年男子,脚下有一滩摔碎的瓷杯,一名侍婢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收拾。
“就是你这犊子!敢跑到我陈家大院里来撒野?”中年男子大声呵斥,惊得脚边收拾碎瓷的侍婢哆嗦了一下。
“你来我陈家作甚!谁把你放进来的!敢打我栀言的主意,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这是个误会……”顾臣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暴跳如雷的陈老爷。
“我是从码头那里帮忙搬货入府的,在库房被一位小姐当了贼打,闹出些乌龙,确实没有冒犯的意思。”顾臣看着陈老爷,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位夫人,虽是有了些年纪,但看这眉眼,年轻时也当是位美人。这迟暮美人此时正坐在陈老爷旁边的雕花椅子上抹眼泪,看样子甚是伤心。
“王管家!王管家!你来认认,这可是你找来搬货的?”陈老爷大声道。
一位大爷应声从门外小跑着进来,盯着顾臣瞅了两眼,便弯下腰战战兢兢地回说:“这人第一次见。”
“是一位黄衣小哥带我进来的!也是他命我将东西搬入库房的,我刚进那库房没一会儿,就被个姑娘乱打一通,然后他们就冲进来,把我抓到这儿来了。”顾臣指着押解他来厅堂的黑衣家丁,慌忙解释。
“你这犊子怕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我把他拉下去!打残了再送到衙门交给唐大人处置!”陈老爷大手一挥,顾臣心想这下真完了,白瞎了这张帅脸。
“等等!”从厅堂旁侧的小门幽幽走出一位道士。
“今日小道前来为陈公子驱除邪运,期间若见了血光,怕是会触了公子的霉头,不大好办啊。”
迟暮美人听见道士这番话,哭的更凶了。
“别哭了别哭了,还嫌烦心的事不多吗。”陈老爷看看身边的夫人,又望向那道士,问道:“依道长的意思,该是如何呢?”
“贫道看这时辰已到,不如先等法事做完,再发落这人也不迟。”
陈老爷听罢思索片刻,就买了这道士的帐,让黑衣小哥把顾臣先提到一侧去等着。
封建迷信装神弄鬼那一套,顾臣小时候在农村见得多了。但是这一次尤其让他胆战心惊,不为别的,只因眼前这位道士不是别人,正是昨天下午在胡同里偷听他讲《西游记》的那一个!
还有这么诡异的事。
顾臣看着眼前跳大神儿的道士,想起昨天发生的种种,一时之间冷汗直流,看陈老爷如此信服这道士的话,等下若是他谗言几句,陈老爷还不得把自己的皮扒了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法事便结束了。道士把黄色符纸烧化的灰烬装进一只茶碗里,双手奉给陈老爷。
“老爷命人把这符水喂小少爷喝下,其他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道士假模假样地说道。
陈夫人听了道士的话,又抽抽嗒嗒的哭起来,那样子好生可怜。
“老…老爷……我们烨儿还有救吗……喝了这符水,就能好起来吧……”
“烨儿?!”顾臣大惊。
陈老爷听到顾臣说话,猛地想起还有这么个家伙没有解决,正欲差人把他拖下去打一顿,却听顾臣急切地问道:“你们说的烨儿,可是个两三岁的男童?”
陈夫人听闻此言大惊,便问:“你是如何知道烨儿的?”
“他在墙角听到我们谈话,想在这里搬弄是非为自己脱罪罢了。”陈老爷看着顾臣,满眼不相信。
“脱罪倒不至于,我本来就是被冤枉的。不过几天前我在市集那里,偶遇了一名孩童,名字也叫烨儿。”
顾臣想了想,继续说道:“他走以后,我在地上捡到一枚失物,不知是不是烨儿掉的。”语罢,顾臣从口袋里取出那条红金相间的手绳。
“这!这不是烨儿丢失的保命索吗?!”陈老爷和陈夫人几乎同时从椅子上弹起来,陈老爷更是一个箭步冲上前,从顾臣手上把那手绳夺了去,交给陈夫人,道:“夫人快去后面,帮烨儿把这保命索戴上!”
陈夫人听命,领着两个丫头快速走出厅堂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眼下陈老爷犯起难,倒是不知该如何处置顾臣了。
“贫道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不明身份的道士一脸神秘地说。
“道长请讲。”陈老爷不知是怎么着了这道士的道儿,看样子对他言听计从,无比信服。
“依小道看,这位少侠应是小少爷的有缘人。”
道士此话一出,陈老爷和顾臣都愣住了。
有缘人?这臭道士又想玩什么花样。
“天道轮回,凡事有因必有果。今日小少爷遭难,马上便有人拿着救命的物件出现,必定有他存在的意义。”道士摇头晃脑地说道。
陈老爷听了这话,望向顾臣的眼神中都多了几分柔和。
“陈老爷不如就把这小兄弟留在府里好生伺候着,为陈少爷积福报吧!”
顾臣闻言大惊,世上竟真有如此以德报怨的大善人?
陈老爷看了看道士,又看了看顾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就为难小兄弟在府上委屈几日吧,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若是必要,我马上差人替你送去家书一封,让你家里人不必担心。”
“那倒不必……我在这里没有家人。”顾臣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现在起码不用被拖出去打一顿关进大牢了,还有这么个舒服的大宅混吃混喝,只是不明白这道士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人几句言语来去之后,道士便向陈老爷告辞,临走之前说是有些话要说与顾臣听。陈老爷识趣地为两人准备了一间空房。待旁人都退出去之后,这道士迫不及待地说道:“小兄弟一定有很多疑问,贫道等会儿会一一说与你听,但现在唯有一事相求,望兄弟看在今日小道出手相助的份上,如实作答。”
“你说。”
“敢问兄弟大名是何?”道士盯着顾臣,一脸严肃地问道。
顾臣脑中快速回想最近几日发生的离奇种种,表情肃然,道:
“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