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绣,最后还是看了那《资本论》。
这并不是诱骗,而是陈启的许诺实在是太诱人了。
她将那本书拿到了面前,翻开了扉页,在那些看不懂的文字中,瞬息间产生了和阿蛮一样的变化。
鲜血浸出毛孔,衣物被肿胀的黑泥撑破,肮脏的外表彻底淹没了精致的妆容,整个过程比之前快了些。
或许是因为,阿蛮的意志在抵抗;而柴绣的意志只有顺从。
很快,柴绣变成了名为“羊”的怪物。
可即便如此,工作还没有结束。
由于《资本论》初始路径的不确定性,陈启无法保证,柴绣是否后悔这种改变,所以在他的意志干涉下,柴绣又从“羊”变成了“狼”。
柴绣恢复了人形。
“你现在觉得……”
陈启这话还没说完,嘴巴里就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羊”的变化损坏了衣物,所以现在柴绣等于啥都没穿。
柴绣看着镜中的自己,大方地展露了每一寸细节;手掌贴在脸颊上,轻抚过每一处瑕疵。
胭脂也是外在的妆容,被“羊”给瞬间退却了,秒卸妆了属于是。
她抱怨道:
“启子,才画好的妆,今晚上还要演出,你打算怎么赔我……”
陈启脑子里一片空白,规规矩矩地退出了门,就像逃似的:
“柴姐,现在选择权就在你自己手里了,在下就告辞了。”
现在,无论是“狼”、是“羊”,都是对方自己的选择。
柴绣看向那本《资本论》,手掌抚过扉页:
“你的书,一同带上。”
陈启就连这房间半步也是不敢进的:
“柴姐,你给我扔出来吧!”
这话音落下,《资本论》和木箱就被从屋子里扔了出来,柴绣调侃他:
“天天在这阁子上逛,你小子,光有那个心思、没那个胆量……”
陈启没回话,他只是觉得,自己和青语、柴绣两人应该不是那种关系,只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柴姐,那我回去了。”
柴绣从床上披了件袍子,追问:
“今晚你来吗?或许是最后一场演出了。”
陈启果断答复:
“一定到,为你送行。”
“启子,亏这么多年,姐没白疼你。”
柴绣挥了挥手,准备赶人了。
陈启其实已经猜到对方想做什么了,今晚的演出,也是为了过去的自己,在彻底变成“羊”之前,“狼”应该抛弃一切牵挂。
……
华灯初上,夜未央。
今日的天香阁,点了大红灯笼、挂了粉色流苏;桌上铺了华布、地上垫了毛毡,在如今这世道里,这已经算是热闹景象了,自是美不胜收的。
关中的大头兵,今在外面巡了一圈,下班到了这天香阁,鞋上还有些泥,半步也不敢踩在这布匹上,全被堵在了门口。
过了半晌,这人围的多了,排头的家伙,自然是有了底气。
“这门楼子是开的,自然是邀人进去的。”
几个五大三粗的**带了头,在人群簇拥下,上了二楼。
天香阁的二楼,在这中心的台子上,青语、柴绣早准备好了。
柴绣持扇、娇弱欲哭;青语舞剑、风姿飒爽,陈启在一旁温酒,视线的余晖瞥见了众人:
“这来的真是时候!”
话音落下,台子上的人动了。
柴绣轻扇遮面,单手弹那琵琶,似佳人啼哭;青语背上负剑,双臂舞鼓,是侠客远行。这合奏中,似有悲怆的马鸣,柴绣将折扇赠予青语,扇面上绣了乌骓二字。
这啼哭越来越大,鼓声却越来越远,只是这琵琶声中有了些喜悦。
陈启知道这曲子。
这是前朝的故事,秦末,西楚霸王初遇虞姬,霸王起义,虞姬献上千里马乌骓壮行,乌骓引颈欢鸣。
风萧萧兮,楚河翻涌,这琵琶声,似乎在那碧波上淌着。
……
看台下,魏训凑到了陈启身边,他大字都不识几个,更别说通晓这些故事了,他只觉得,这舞漂亮极了。
他想离柴绣近些。
……
这难得的演出,自是无人打扰。
台下的人仔细听,台上的人接这奏。
过了一会儿,这琵琶声停了。
那柴绣坐下安心弹琴、奏鼓,青语取下了背上的王剑。
只见,些许墨丝从柴绣袖子里钻出,将这舞台编织成了暗色,墨中带了些许猩红。
这墨丝是有神智的,它们化作人形,浑身墨黑,如同漆状;它们清了弹琴、通晓奏鼓,一时间诸多乐器合奏,舞台上俨然成了个演唱班子。
柴绣、青语二人不在拘泥于奏乐,而是专心起舞。
柴绣取下身上的大氅,披在青语身上,青语仰面望天,沉默不语。
此幕,是巨鹿之战战后,霸王破釜沉舟,大败秦军主力,招降敌将,坑杀秦卒,进军关中。
……
“启子,这东西是?”
魏训用手肘推了推陈启,这世间怪事千万,这黑泥登场,只能引起片刻的惊异,人们倒是认为这没什么出奇的。
“老大夫留下的东西,你看看呗!”
陈启没过多解释,这世间,本就有法器这东西。
……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墨丝更多、更密了。
它弹古筝、奏琵琶;
同时,它们成了一个个兵卒模样,加入了这场舞蹈,一个个身姿翩飞,将那柴绣、青语,困在其中,那黑泥几乎攀附了柴绣半边身子。
这幕,便是那四面楚歌。
鸿门宴上,项羽没杀了刘邦,放虎归山,楚汉之争爆发;
汉楚两军对峙,刘邦围困了项羽,汉人高唱楚地民歌;
项羽以为刘邦得到了楚地,手下兵卒没了士气,四散而逃;
……
“这东西没问题吧?”
周围人看得入迷,这魏训却担心起了别的事情。
“没事!”
陈启撒谎了。
……
楚歌过后,古筝、琵琶戛然而止。
只见这柴绣,眼中失去了神采,她死死拉着青语的手,可是最后,也只能无力的垂落在黑泥之中。
青语试图将柴绣抓起,却无能为力。
她的视线看向这黑泥,眼中除了愤怒,只有不甘。
这幕,霸王别姬。
虞姬为了不拖累霸王,自刎在这营帐之中,霸王抱着逐渐冰冷的尸体,哭泣、哀嚎。
芦花似雪,残阳如月。
到此处,这舞结束了!
那些黑泥也如同有了神智,收敛到一起,退回到三楼阁楼;
柴绣彻底变成了“羊”。
青语收起了脸上的哀伤,浅笑着向舞台下的众人表示了感谢,众人报以掌声、欢呼,他们只以为,这是场特殊的表演。
她不应哭的,好姐妹告别了这无尽的痛苦,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存在,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一片嘈杂声中,只有魏训陷入了惶恐。
因为,柴绣不见了,她安眠在了这场绝美的舞蹈中。
或许,这就是她所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