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下，关隘中人头攒动。

黑夜中火光点缀地面，如同星辰的投影。

没有人歇息，众人还在寻找老欧阳。

这并不是将军府的强制任务，他们也并非为了给古戎一个答案，只是为了追求一个结果，好让自己的内心有些许安宁。

……

幽暗的火光照在二狗的脸上，他的神色尽是疲惫，不过依然强撑着精神，当走过一条靠近城门边上的胡同时，他用手肘拐戳了戳旁侧的同伴：

“你们听见些许声音没有。”

那人思索了片刻：

“大愣子自家狗也带来了，估计又找到东西开始乱叫了。”

二狗是大愣子家的邻居，他立马否定：

“这狗的状态不对，估计是找到什么了，我们去看看。”

这人似乎想否定什么，不过这话最后还是没有出口，一同跟着二狗，凑了过去。

两人穿过这幽暗的胡同，来到了城墙边上，那狗子正在对着一个地窖门狂吠，估计是从里面嗅到了什么。

二狗环视了下四周，周围幽深、黑暗，让人有了些许畏惧。

“这里好像是……”

是禁区，刚才天色太暗，居然不知不觉之间混到了这里。

由于靠近城墙，这个区域归军队直接管辖，他们大多时候都不会来这地方的。

二狗说：

“这里也是禁止进入的。”

那人嘲讽了声：

“怕个屁！”

两人的行踪、对话没有任何要隐瞒的意思，其他人也跟随着他们的火光，来到了此处。

……

贾守负责寻找老欧阳，刚进入这条巷子，就闻到了些许异常，立马赶了过来。

八阶武者，鼻子是要比寻常人灵一些的。

他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古怪气味，像是什么菜叶子腐烂了，可在这些酸臭中，又夹杂了些许血腥。

这味道，光是嗅嗅，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异常。

贾守靠近了围守在地窖边的人群，前面的那几个人，互相推搡着，他们想打开这地窖，又害怕里面的东西。

“你先过来的，你先来。”

“放你娘的屁。”

对于未知，恐惧反而是一种正确的情绪。

“我来吧！”

贾守推开了阻挡在他面前的人群，直到走到最前面，看向这地窖，躬身掀开了盖住的木门。

火光幽幽照着，下面是一片黑暗，只有条老朽的木头台阶，在火光下有些发黑。

贾守从旁人手里接过火把，走了下去。

他屏住了呼吸，好抵抗未知的瘴气，火把可以观察此处氧气是否充足。

可一切还好。

地窖不深，大概只有个两三米，不一会儿变到底了。

火把依旧能够燃烧，只是光线很微弱，看来这里的通风并不是很好。

贾守认真凝神，目送那火光在黑暗之中蔓延。

渐渐的，有些黑暗的东西被这火光点亮。

那些是……粮食……

成堆的粮食！

它们由于放置的时间太久了，不仅腐烂不堪，而且还滋生了蚊虫。

贾守先是感到了惊讶，立刻就想到封锁这地窖。

可已经来不及了。

见下面的火把还亮着，部分大胆的家伙，也顺着这梯子爬了下来。

他们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高昂地声音就如同嘶吼：

“是粮食？”

“为什么这里会有堆积如山的食物？”

“我就说嘛！原来这东西在这里……”

贾守还来不及出声，人群也没给他辩驳的机会，他孤独的呼喊顷刻被淹没在了山呼海啸的咆哮中。

粮食，是目前天牧关中，唯一的货币。

在鲜卑人围成的大背景下，天牧关与外界商贸受阻，天牧关是不产粮的，粮食就很快陷入了紧缺状态。

为了保证更多人能够生存，大将军古元良在两年前就直接进行了食物管制。

所有人的口粮统一发放，所有人尽可能转向农耕。

至于发放的原则，也非常简单。

士兵的分量稍微多一些，至于平民就少一些。

可如此多的食物却密而不发，这不仅是浪费，更是无法原谅的罪行。

“这是贪污。”

“这是在亵渎我们的劳动。”

“为什么？”

这一声声质问中，贾守脑袋变得混乱不堪。

“你们看，老欧阳居然在那里？”

突然，有人说话了。

众人的视线顺着那声音看去。

果然，他们在粮食堆中找到了老欧阳。

那家伙一身戎装，脸上带笑，嘴角还挂了些食物，似乎是睡着了。

“醒醒！”

有人推搡了他一下。

不过这家伙怎么摇也摇不醒。

那人又把指间放在了鼻腔处，脸色不由骤变。

“他死了。”

一句话将其盖棺定论。

“撑死的。”

老欧阳肿胀的小腹已经出卖了这一切前因。

“为什么？大将军，即便是这些谷子坏了，也不发给我们。”

人群的愤怒不可抑制：

“我们需要一个说法！”

他们高呼着，奔走出地窖，奔走出小巷。

他们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更多的人。

那些嘈杂的人逐渐离开，贾守看向这昔日同僚的尸体，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这一切是不可能的。

且不说，他前两日才巡逻过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根本不可能藏粮食。而且，即便将军府有富余，也不可能将粮食堆在这么显眼的地方。

同时，老欧阳的死也非常有蹊跷。

之前阿蛮的事情已经证明了，鲜卑人具有从天牧关直接进入此关隘的能力，老欧阳的人、还有这地窖中的坏谷。

一定和这种人脱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贾守立刻想去制止那些人群，他们被敌人给利用了。

可是思绪至此，贾守又想起来。

自己无论说什么，他们也是不会听的。

人们并不是真正的需要一个理由，而是需要一个宣泄情绪的缺口，他们已经在这天牧关中压抑太久了，什么也不可能阻挡他们。

“该回去复命了吧！”

贾守自嘲地笑了笑。

他突然看向了老欧阳，准备扛起他的尸体，回将军府复命。

可在尸体扛在肩上的那一刻。

“哇！”

老欧阳口中的食物被轻而易举的挤了出来。

原来……

原来老欧阳没有背叛天牧关，他在被鲜卑人杀死之前，尝试将这些粮食吐出来的，这些东西直到他死，都一直在食道里。

贾守没有你会身上那些肮脏的呕吐物，轻轻将老欧阳的尸体重新安放在了地上：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

他的眼中有火，火中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