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纪的村长刚吃完早饭,出来遛弯时候见人都聚集在石家院子附近,背着手,走进了人群。
钱氏见村长过来了,请村长做个见证。
村长道:“嗯,我知道这事,这是两家老太太都活着时候定的亲。既然是两家人都同意的悔婚,那我也多问一句,有没有彼此交换信物?要是有就赶紧交换回来,一次整利索了。”
两家纷纷表示当时只是口头约定,并无交换信物。
“那好,石大,”村长这是跟石大郎的父亲石老头说话:“收下韩家的母鸡,两家这事就算了了。”
石老头扯着石大娘表示同意,而石大娘好不容易见到母鸡了,哪还能不同意的。
钱氏见状,让韩大郎把母鸡交给石家。
韩大郎把母鸡往前一递,石大娘立刻抢了过去。接着,石大娘就往出赶人,生怕韩家又把它抱回去。
村长转身,让看热闹的人群散了,赶紧干活去。
村长背着手,和韩老头一起往家走。
村长道:“石大郎这小子今天一早没在家,准是从昨天就在县里赌钱没回来。”
“闹这么一出也好,要不韩小娘真要嫁到石家,说不准怎么受罪。”村长对韩老头道。
韩老头道:“我家小娘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别说前些年,就这两年,我们也没苛待过她。”
村长道:“嗯,谁家也没像你娘那么疼孙女的。二郎还赌吗?”
韩老头瞬间红了脖子:“那一次之后就再没去过了。他要是再敢败家,不用赌坊要账的来,我第一个打断他的腿。”
村长点了点头:“看石家就知道,这赌啊,可不是我们庄户人家能沾的东西。”
韩老头应了声。
村长看了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声音压低:“你们打算怎么办?等方家提亲?还是再给小娘寻摸一个好人家?”
韩老头搓了搓手,道:“看看吧,说不准,要是小娘没着落就多留家里几年。二郎也还没说亲呢。”
村长拍了拍韩老头的肩膀,慢悠悠地走了。
韩老头和韩大郎也扛着锄头下了地。
孙氏端着盆去河边洗衣服了。
家里剩下钱氏和韩璎。
钱氏从屋里拿出针线筐,坐在堂屋门口,纳起了鞋底。
见韩璎在院子里转圈,没有像往常一样出门去采野菜,也没有心情郁闷的样子,也就随她去了。
当然,韩璎在今早大家都出门的时候,已经把屋后菜园子转了一圈。
虽然是夏天,很多蔬菜都没长成,她还是认出了一些东西。
黄瓜、茄子、白菜、豆角、大葱、丝瓜等。
没想到菜园子里样式也不少。她今早甚至吃到了饭里的黄豆粒。可见物种并不贫瘠。
于是她就从钱氏那里解了惑。
原来不吃院子里的蔬菜是等成熟后,韩大郎挑去县城卖钱的。
原来家里勒紧裤腰带是为了还韩二郎赌钱欠的外债,这两年地里收成还行,老天爷保佑,再节省点,三四年外债就能还清了。那可是五两银子呢。
一两银子是一贯钱,也就是700文铜钱,五两银子就是三千五百文。
种三四年地,加上吃的跟鸡食一样,才能攒下三千五百文,可见单纯的种地只能维持活着,并不能发家致富。
钱氏见韩璎这两天总拖着那截木头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就把刚从地里回来的韩老头叫住,让他给闺女打个小板凳。
韩老头刚想抽烟,但见小闺女突然不爱蹲着了,也认命的听钱氏的话,从屋子里翻出了工具,三下五除二,把木头锯成了板子,把板子拼成了凳子。
等韩璎从菜院子里转了第三圈回来后,就见到了韩老头在那叮叮咣咣凿出来个板凳。
韩璎都惊呆了,没想到韩老头还能有这样的手艺,道:“爹,你可真厉害。”韩璎对着韩老头竖起了大拇指。
韩老头乐了,开始吹嘘:“你爹我当年可是跟县里的木匠学过两三年,后来娶了你娘,你祖母才让我回家种地。”
韩老头打磨着小板凳,继续道:“不然啊,你爹我现在可是鼎鼎有名的一个人物。”
韩璎在一旁点了点头,道:“爹,我信,看您这利索劲儿就差不了。”
韩老头一听更乐了,闺女没像以前一样转身就走,反而还配合自己唠嗑,手上更是虎虎生风。
小娘落了水之后更懂事儿了,早上在石家受的气也不觉得怎么样了,韩老头心情很愉悦,一开心,就开口许诺,道:“爹还会打柜子呢,等你二哥从地里回来,让他从咱家口分田里拉两根木头,爹给你打个柜子。”
韩璎盯着韩老头手里的小板凳。
韩老头继续道:“爹知道你老早就想换个柜子了,本来还想等你成亲时给你打柜子当嫁妆,现在不等了,爹给你早点打出来,先用着。”
“爹,你可真好。”韩璎星星眼地看了一会儿韩老头。
钱氏看着爷俩这一唱一和,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日子总得过下去的,不是吗?
韩大郎和韩二郎扛着锄头回来时候,韩老头就叫住了韩二郎,道:“下晌你就不用下地了,去把后园子的肥沤上,再带小娘选两棵木头,你给扛回来,我给小娘打个柜子。”
韩二郎哀嚎一声,到底没敢说出反对的话,默默洗漱午睡去了。
韩老头飞起一只鞋,朝着韩二郎扔过去,嘟囔了一声:“臭小子。”
转头对正在洗手的韩大郎道:“大郎,抗木头的时候,你也去,二郎一个人够呛能扛回来。”
韩大郎应声。
午睡过后,韩璎跟着韩二郎去了园子里,看着韩二郎从园子边上的一个坑里,把鸡粪铲到了土篮子里。
韩二郎铲完了,跳到一旁深吸一口气,又回去把篮子拎上,掩着鼻子,招呼韩璎出发。
韩二郎嘴里还念念有词:“唉,家里又少了一只鸡,肥更少了,肥不够,爹肯定会让我没日没夜的翻地。”
韩璎默默地听了一会儿,道:“二哥,你还赌吗?”
韩二郎打了一个冷颤,道:“不赌了,不赌了,我发誓,我就赌了那么一次就长记性了,要是再赌,就让老天爷打个雷劈死我。”
“赌徒说话没有信用的。”韩璎盯着他的眼睛。
“小娘,我总共就赌过一次,还是昏了头的,在那之后这两年,我一直没赌过。”
“每个赌徒输了钱都会说他当时昏了头。”韩璎紧追不舍。
“真的,小娘,我保证我不会再碰那东西了,之前就是被石大郎带去的,就一次,还差点让人砍了手指头。”韩二郎越说声音越小,渐渐低下了头,道:“还差点让要账的把小娘你带走抵债。”
韩璎听到了。
“不过我真的悔过了”韩二郎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这两年我犯了错,爹一直怕我再去赌,给我安排了许多活计,我都干,也不敢喊累,我知道我错了。”
韩二郎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泪,抬起头看着韩璎,道:“我以为小娘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呢。你很久都没跟我说过话了。”
韩璎叹了口气,看着这个瘦弱的,年龄比自己的实际年龄还小的“哥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好干活还债吧。”
韩璎感受到了他真情实感想要赎罪。
具体表现还要再观察,毕竟要是她真找到了发家致富的道路,有人在一旁拖后腿,那可真是不够让人上火的。
现在还是先去看看肥坑吧。
“走吧。”韩璎往前一指。“出发。”
韩二郎用袖子把眼泪擦了一下,拎起篮子跟着韩璎的脚步走了。
“小娘,小娘,你慢点,我们走错路了。”韩二郎光顾着调整心情了,走出一里地了才发现方向错了。
韩璎嘿嘿一笑,道:“二哥,你带路。”
“好嘞。”
大片的水稻田绿油油,风一吹,沙沙作响,穗子稍弯,看起来颗粒饱满,是个丰收年。
韩璎看着韩二郎把筐里的鸡粪倒入自家田边的粪坑里,又拌入一些烂菜叶子、枯树枝,然后拿稻草编织的席子往上一盖。
转身拍拍手,对韩璎说:“好了,小娘,咱们选木头去吧。”说罢便要走。
韩璎眼里充满了怀疑,道:“二哥,你真没偷懒?”
韩二郎有些急了,道:“小娘,我哪敢偷懒啊,咱家地里就指着这坑里的肥呢,我要是偷懒没干好,都别说爹打我,大哥都得揍我。”
看着韩二郎这张委屈的少年脸,韩璎默了一瞬。
要是韩二郎没偷懒,这沤肥方法可够简陋的,她一个外行都知道里面没发酵,为啥?没闻到沼气味儿呗。
那坑里东西还没烂呢,怎么能当肥料嘛。
“行了,二哥,今天咱们不去挑木头了,改天再挑。咱们去山上挖点别的东西。”韩璎道。
韩二郎连忙道:“小娘,不挑木头,爹会揍我的。”
韩璎道:“没事,爹揍你我顶着。”
“可是。”韩二郎犹豫,道:“可是不挑木头,咱们还去山上干什么?”
“沤肥。”韩璎坚定地说了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