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最喜之事也最悲(1 / 1)我是一条杂鱼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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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目光落在钟楼阴影里,抬手扶了扶遮住大半张脸地墨镜,左右瞟一眼,耸肩摇头哼了一声。

巷弄昏黄灯光中,男人脚下影子由后向前。

张一得蹲在墙头揣好瓜子,起身抬手一挥。两名异人从其它高墙暗处露出身影,反手扶住墙沿滑落巷弄,堵住男人后路。

张牧之跟张一得也在这会儿跃下墙头,站在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的屋檐下,静静等待。

听到身后动静,戴墨镜男人没有回头,继续往自家院落走去。临近门口,反手将鼓胀黑皮公文包甩上肩头,哼笑一声:“哼!汗青编,狗都不去!”

张一得没有说话,更没拿男人怎么样。

汗青编公司名义上管理所有异人,实际上各种异人组织门派都不太卖面子。这些门派组织只要不明目张胆损害普通人利益,破坏社会整体结构的和谐稳定,或者公然挑衅,他没有任何权利进行干预。

不然,也不会为了调查这边分公司老黄头一事,亲自跑到这里来。

这话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张牧之,自然也不会接茬。他之所以跟来,是怕袭击老黄头那一伙人突然出现,会伤及无辜。再说了,他二十多年来保持傻子形态,被人嫌脏嫌臭,甚至就连白天躲到垃圾房边上,都有手上缠着一圈圈文玩菩提手链,胸口还挂着佛牌的古城黑心商人,在路过时指着他告诫身边小孩,往后路上遇见了,得赶紧绕着走。

这种废物,除了影响古城市容市貌,给城里生意带来负面影响之外,最是能够恶心人。

现下男人这种级别的言语讥讽,跟那些比起来,能在一个档次?

“青舟?”

“哎哟,真是青舟啊,来来来叔看看,十多年没见了差点没认出来。果然还是部队里锻炼人啊,记得你去那会又白又瘦,现在壮实得跟头大黑牛似的!”

院落里,咬着根香烟都快烧到嘴边,还舍不得吐掉的中年老哥眯着眼,正准备放下给待会儿出锅猪肉肉沫粉,当摆处的长方形桌板。

戴墨镜男人走进自家院落,应了一声赶忙上前搭把手,一起将桌板抬到墙边架子放好。

张牧之与张一得跟在他身后,很是自然地坐了下去。

“李哥,李哥。你家青舟回来啦,李哥!”中年老哥重重地拍了拍李青舟肩膀,扭头向堂屋一声高过一声。

李青舟斜了张牧之两人一眼,刚准备说点什么。

中年老哥就一边推搡着他朝屋里去,一边继续说道:“什么也别说,你十多年没回来,先进去看看爹娘,还有马上就成别个家里人的妹妹。至于你朋友我先在这招呼着。快去,快去。”

这话刚一说完,中年老哥转身抬手摸进上衣口袋,又是开烟又是拿来一次性塑料杯,朝里边放进厚厚一层碎茶叶,冲出来的茶水都有些红得发黑,生怕怠慢了两位从部队里远道而来的朋友。

张牧之双手合十,连连点头作揖,表示自己不抽烟,随即双手接过茶水捧在手里,微微吹开浮沫。张一得倒不客气,接过烟后点了起来,只是茶水一口没喝,任由它搁在桌上,蹭蹭冒着热气。

站在边上还没走的李青舟正想解释,堂屋里急匆匆跑出一名身穿酒红色丝绒旗袍,外边搭了件针织开衫的妇人,在台阶上勉强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下边站的男人。

“妈,我回来了!”

梦里经常回荡耳畔的声音,在阔别十来年后终于真正听见,李青舟母亲抬手捂嘴,紧在一起的脸上,褶皱越发明显。一边极力控制住自己,别在大喜日子里干出晦气事来,一边不停点头回应。

这会儿台阶上有个两鬓微白,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眼神坚毅,在一大帮人簇拥下,慢慢悠悠走了出来。一看就知道是李青舟父亲。

父子俩台阶上下一高一低,相见无言,点点头就算招呼过了。两个最熟悉的男人之间,一个知道你懂,一个懂你知道!所谓儿子见老子,老子见儿子,大抵都是如此。

特别是李青舟父亲,明白自己这个儿子跟普通人有多么不同。明白到他必须给街坊邻里撒谎,自己儿子是去了部队,为了保守部队里那些秘密,所以常年不能归家。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快,把眼镜摘了,让妈好好看看。”李青舟母亲语带哭腔,红着眼快步走下台阶,抓起儿子地手不停揉搓。

李青舟刚是说了句“脸上不方便”,台阶后边又传来一阵响动。

“哥,哥。我就知道今天你一定会回来。”李青舟妹妹一身金银线刺绣而成的龙凤褂,双手提着收腰直筒状褂裙裙摆挤开人群,快步跳下台阶朝他扑来。

压根儿不顾后边急急忙忙跟着,生怕她跌倒的新郎官儿!

李青舟一手抱着母亲,另一只提包地手张开,将这个从小到大都不让自己省心的妹妹,拥入怀中。

“马上就要嫁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不像话!”言语中虽说是在数落,可语气里满是溺爱。

新郎官跟上来喊了一声“哥”,伸手就去帮忙提包。刚把鼓胀黑色公文包接进手里,整个人向前踏了一步,差点没站稳栽了个狗吃屎。

什么东西这么重?

李青舟上下打量自己这个妹夫一眼,很是满意的开口调侃道:“这是我送给妹妹的嫁妆,你可拿好了。”

新郎官一手用力提住,一手拉开拉链一看,立马抬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大舅哥。黑皮公文包里一捆捆红彤彤百元大钞,估摸有四五十万码放得整整齐齐,上边还搁了两块大金饼。光看份量,最少得有两三斤。

这一包嫁妆加起来价值最少超过了两百万,往后他家庭地位怕是堪忧,恐怕连翻身的机会都很难有!

“往后我妹妹就交给你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她不是道德败坏在外边乱搞,或者在家里无理顶撞公婆之外,你都不能打她。有什么事情我不在,你可以来找我父亲。”

李青舟看着新郎官这会儿点头如捣蒜,继续说道:“妹,你马上出嫁了,多陪爸妈聊聊,我先招呼下朋友,待会儿吉时到了再背你出门。”

推搡妹妹跟大家伙儿朝屋里走去时,不忘看向台阶上那个曾经顶天立地,扛起一个家的伟岸背影。

那个已经被岁月击败的男人,似乎感受到身后眼光,猛然回过头来,嘴角破天荒微微扬起。李青舟见状抿嘴点头,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喜悦!

一根烟功夫,李青舟送回父母、妹妹、妹夫进屋后,回到长方桌边上。

“等你送完妹妹出嫁,想让你回公司走一趟,协助调查如梦……”

张一得见人来了,便开始说明来意,可这话还没说完,李青舟直接打断道:“哼,说了汗青编,狗都不去!这案子你们调查了十多年,调查出个什么?要不是我命大被人救了,现在坟头都不知道在哪里。你们还有脸来找我?”

“你要是这么个说话方式,那只有请你去了!”张一得说话间,在大红塑料凳上侧过身,抬手搭在桌面,显然准备动手。

在其他事情上面,异人到汗青编一向来去自由,他不会管,也更不问。可现在事关如梦无相经一案唯一线索,以及破解老黄头身上所中之招,就不得不采取非常手段。

李青舟直接坐在他身边,一只手也搭在桌面上,半点儿不惧。自从那一夜侥幸捡回一条命后,这些年来他东奔西走默默调查当年凶手,在外边见过不少世面,跟其他地区汗青编人员动手也不在少数。

两人四目相对,眼看就要动手,却听灶台边一声喊,打断了两人对峙。

“肉沫粉好了,要吃的赶紧了,别等会儿出发了还饿着肚子。”

灶台边后生起身抬头朝屋里一吆喝,一旁眯眼中年老哥手脚麻利,先是拿了三碗端着木盘子走了过来,随后转身去帮屋里人端粉。

张一得手掌摊开,放在盛放猪肉肉沫米粉的纸碗边,五指猛然一伸,纸碗连带上边搁着没开塑封的筷子,急速旋起飞出。

“那就试试!”

李青舟嘴角轻蔑,同样摊手稳稳端住纸碗,大拇指扣在筷子上:“试试?就凭你们两个加上外边那七八号人?对了,我倒是吃饱了,你来者是客,先吃吧!”

中年老哥听着身后不太正常的轻言细语,还以为自己上了年纪,耳朵开始不好使,正是好奇回头,张牧之一个闪身挡住视线,笑着说道:“老哥,这粉真不错,等会儿您给屋里送完,麻烦再给我来一碗儿。”

张牧之说话送走老哥,身后端坐的张一得起身抬起右脚踢了出去。李青舟也是跟着起身,双手扣住方桌,后发先至,一脚踏在他脚背之上。

桌下两脚刚是一碰,张一得右脚踩地,身子不由前倾,随即左脚从后勾起。

“还是你先吃吧!”

两人这会儿并排挤在一起,李青舟在桌下再次踢开这一脚,一手按住桌面,一手屈肘后撞。张一得微微一让,抬手压在他手臂上,总算报了刚才被踩之仇,猛然发力压向桌面。

顺势放下纸碗,李青舟抬手一靠,臂膀相撞间,脚下动作半点没停,不断将这个不知好歹的人挤向桌边。

桌面上,两人身形特别默契靠在一起,以眼前猪肉肉沫粉纸碗互手不停,单纯以拳脚功夫试探,都不想在这种特殊日子里,把动静闹得太大。

偶尔有人站在台阶上,拿着筷子仔细挑出碗里小米辣,看到两人好像是为了多吃一碗粉而打闹,也没有当做一回事。挑完小米辣后,又转身回去。

方桌前,张一得渐渐退到桌边,眼看就要彻底被挤出去。

李青舟却在这时换手,掌上发力吸住纸碗送到面前:“这碗肉沫粉可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吃得到,你可别浪费了。”

招式上没有占到半点便宜,张一得有些不甘,接过纸碗掌上发力,快速向前推去:“来日方长,这碗粉还是留着以后再吃!”

李青舟这一次起了真火,心想给你脸不要脸,那就怪不得人了。抬手迎向纸碗抵住,掌上元功不断奔涌而出。本就冒着热气的纸碗,在两股元功交汇间,碗里浓郁汤汁顿起翻腾,那搭在碗口的筷子当下如无根浮萍,翻落在地。

碗里越发沸腾,好些浮在最上面的肉沫已经被震了出来,掉落在地上。

纸碗眼看就要承受不住两股元功冲击,彻底爆散炸裂。

张牧之突然伸手抓住张一得手腕:“够了,有我在,不允许你们惊扰普通人。特别是今天这种大好日子。”

从意识到成为镇灵人那一天起,不论是在自己镇守地界内外,保护普通人不受异人动怒之下的无妄灾殃波及,一直都是他必须担起的责任。甚至当一个异人与一个普通人同时濒临死亡而只能救一个时,他绝对会毫不犹豫选择后者。没有理由,无关身份,哪怕去救这个人需要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镇灵人?”

李青舟疑惑间感受到纸碗上力道弱了下去,也跟着撤去掌力:“一开始要都像你这样说话,那我们还有的聊。”

眯眼中年老哥这会儿端着盘子从屋里出来,热情地再给张牧之递上一碗:“小伙子,不够那边还有,肉沫还可以自己去添一些,别客气。”

张牧之上一秒冷硬脸庞还绷着,下一秒转身却是浅笑轻开,连连点头称是。

这让张一得差点没气得当场跳脚骂开。好歹我来到乾城好几天,跟你也算先认识,咱们一起忙前忙后替老黄头续命,怎么也算是有些交情。你不帮忙就算了,这会儿还胳膊肘朝外拐?

当他腹诽不已间,堂屋里走出位妇人,看样子有些年纪,在大门口撑起一把红伞,不时朝屋里看去。

两个唢呐匠红着脸从里边出来,端起手里包着红巾的唢呐,鼓起腮帮子,吹奏出明明是件大喜事,却偏偏闻者伤心的曲调。

跟在唢呐匠后边还有两个年轻人,手里捧起一捆也包着红纸的白黄色风干麻杆,站在大门两侧。只等新娘从屋里出来,就点燃手里麻杆,留一捆在门边,另一捆带走开路。

张牧之知道,这是吉时到了。

李青舟自然也知道,丢下一句“回头再说”之后,赶忙三步并两跑进屋里。

屋里屋外所有人嘴角含笑挤在门边,眼里满是期待。

没两分钟,李青舟背着妹妹走出堂屋,他身后那个被岁月击败的男人跟到门口停了下来,绷着一张脸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高兴,还是伤心。

一身酒红色丝绒旗袍的母亲,端着一碗清水笑着笑着,眼泪不争气流了出来。

临时灶台边上的后生,这会儿在门口点起一长串炮仗炸响,阵阵青烟混着刺鼻气味与红纸屑四向飞散。

李青舟也在这时背起把头埋进他肩头哭成泪人的妹妹,缓缓跨出院落大门。

对着门外泼出碗里清水,李青舟母亲终于是忍不住哭出声来,捂住嘴扑向门口那个眼睛发红,踮起脚尖地男人怀里!

等送亲队伍鱼贯而出,院落外一直守着那两名异人,也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丁老哥刚从省里参加完文旅培训回来,看到老黄头身上情况,准备强行破开冰封,公司里值班几个都快拦不住了!”

张一得一脸惊诧:“黄蒹葭呢?她没在吗?”

“小蒹葭按惯例今天下午去了囚地值守,所以……”来人还没说完,张一得已经抬手让他不用说下去了。

张牧之向着那位久久不愿回屋的父亲微微点头示意之后,转过身来:“你先跟着李青舟,那边我去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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