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平连着用了三个“真”。

真人真声真性情。

读书有三重境界递进：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厚积薄发）；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持之以恒）；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返璞归真）。

如果把这三重境界迁移到音乐领域，赵律平教授基本上到了第三重，即返璞归真境，追求最原始的声音。

录音带里吼出来的，没有任何配乐，完全是胸腔和情感共鸣，结合剧本中一群光着油亮膀子的粗壮汉子，情景交融，刚好击中了赵律平心头最有弹性的那部分。

粗犷的吼声，不是陕北的秦腔，却胜似秦腔。

特别是剔除掉了秦腔中类似于“拉个话话容易见个面面难”的悲情和无可奈何部分，“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大气磅礴，“往前走，莫回呀头”百无禁忌。

看似歌曲中以妹妹为主，实际彰显汉子是守护神。

听到京城音乐学院大教授的称赞，钟跃升脸上不具太多表情，保持好一直保持的微笑，心里只是在想，赵大教授，看来咱们有共同语言，有的聊。

嘴上却用请教的口吻谦和的说道，“赵教授您认为用什么乐器谱曲更加体现这种味道？”

来找赵律平不是一起玩味音乐欣赏音乐来了，钟跃升就想尽快知道赵教授想的跟他是否合拍。

特别是演奏乐器上，如果赵律平说的和钟跃升想的不一致，钟跃升就会给赵律平建议。

采纳，则合作。

谈不拢，钟跃升另找他人。

赵律平思考问题时习惯捻着下巴，眨巴着小而亮的眼睛盯着房梁过了一会儿，“西洋类乐器不建议，首选东方传统乐器。”

略一沉吟，自顾自低头报菜名，“抬花轿……乡间酿烈酒……精壮的老爷们儿……厚重的土地…”

身体一直，眼神和表情忽然变得坚定，“非民间乐器之王莫属。”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在中国民间乐器之王是啥。

在赵律平推敲乐器时，钟跃升一直盯着他看，当赵律平笃定的说出要用唢呐时，钟跃升很想给赵律平竖起一个大拇哥为他点赞。

但，钟跃升没有竖起来，他期待赵律平还有想法。

赵律平两只手绞在一起望着房梁想了想，“附以大剪鼓增加厚重感，用笙加以中和，如此甚好。”

钟跃升此时可以起身告辞了，因为赵律平说到了他心里，他可以放心大胆的把这个差事交给赵律平。

说英雄所见略同可以，说不谋而合也成，反正钟跃升现在很高兴…确认了慧根，你是我要找的人。

“赵教授，主题曲就这么定了。”钟跃升直接拍板，然后问，“《酒神曲》的主乐器也用乐器之王，其他辅助乐器用什么由您来定。”

说完起身，准备告辞。

跟赵律平签协议要等到作曲小样出来，通过了才行。

一经采用，赵律平将拥有作曲著作权，电影厂将会发给赵律平每首歌三千块钱稿费。

时代之下，劳动廉价。

谁知赵律平不让钟跃升离开，他伸出绅士的手掌，“钟导演请坐，我还有一事相问。”

钟跃升和刘长安重新坐在沙发上，“赵教授请讲。”

赵律平，“不知钟导演是否已经选好了演唱这首《妹妹…》的歌手？”

钟跃升淡淡一笑直接告知，“我来唱。”

赵律平微微一愣，转而觉得没啥，没有规定导演不能唱主题曲，“那谁唱《酒神曲》呢？”

钟跃升，“也是鄙人。”

赵律平看向录音机，“录音之人可是钟导演？”

虽然人打开胸腔和口腔大声吼歌时，特别是钟跃升用了铜喇叭，发出来的声音和平时慢条斯理的不一样，但赵律平老音乐人，听力很行。

钟跃升，“是我。”

赵律平拿起剧本，指着一沓纸问道，“剧本中说的是要主角演唱主题曲和插曲，难道钟导要出演主角吗？”

钟跃升注意到赵律平眼睛直线盯着他，非常期待的样子，他点点头表示您说的没错。

赵律平听闻，脸上惊讶和疑惑来回切换…你特么是红裤衩外穿的超人吗。

截止到87年以来的中国电影史上，的确没出现过集导演、编剧、主角、作词、演唱为一体的导演。

大包大揽。

一个人大包干。

这让很多人失业啊。

跟赵律平约定交稿日期在三月初，平时赵律平可以直接电话联系钟跃升商议谱曲中遇到的问题。

把两个歌词留下，剧本装进皮夹子，钟跃升带着刘长安向赵律平教授告辞。

平时送客不离开座椅的赵律平执意要送钟跃升到学校大门口，被钟跃升推在门里礼貌的拒绝了。

出了办公楼，穿行在教学楼的楼道里，学生们正在上课，楼道里人影稀少。

钟跃升忽然察觉到刘长安一言不发。

“志同道合”的话痨兄弟忽然不说话，钟跃升马上察觉到这哥们儿心里有事儿，用胳膊肘碰了碰刘长安，“受啥刺激了？”

刘长安长头发一甩，拉着长腔，“我受刺激？笑话？刺激我的人还不知道在哪个腿肚子里转筋呢。”

但终究话痨的天性使然，憋不住，“升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主演你自编自导的电影，我没有意见，可是你瞒的死死的是几个意思呢，我们还是不是同学？我们在一个饭槽子里吃喝这么多年白厮混了吗？每次你不如意的时候是谁跑出去买来猪头肉花生米二锅头陪你吹牛逼侃大山解闷儿？”

刘长安像是肚子里灌了明末清初陈酿至今的山西老陈醋，酸的不要不要的。

钟跃升笑了，伸手搂住刘长安的瘦肩膀，马上又松开，校园不是台球厅，要注意形象和影响，好歹现在已经挂上导演衔了，“小安子，你现在发誓。”

刘长安警惕性的歪头看了钟跃升一眼。

发现钟跃升诡谲一笑，刘长安马上瞪起小眼睛，“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你现在发誓，每天高强度健身到七月份，我就让你来演男一号。”钟跃升把皮夹子递给刘长安让他拎包。

刘长安恍然大悟，“你个狗日的每天跟着了魔似的练体格，闹了半天是为演主角做准备呀。”

钟跃升把皮夹子往刘长安怀里一塞，“你以为颠花轿是颠纸糊的壳子呀，里边坐上大活人才有真实感，身板软了能成吗？”

说完迈开大步往前走。

刚出教学楼，刘长安抻钟跃升呢子大衣，“大升，那不是吴明先老婆吗，那个是他女儿吧。”

钟跃升一看，还真是林梅和吴茜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