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都别上前！”

意外来的这样突然，那些原本就没有什么应对突发状况的外门弟子还处于恐慌惊乱之中的时候便见凤昭和大喝一声，看他绣袍一挥就有一阵光影拔地而起，形成屏障为这些尚存者阻挡住了炸裂纷飞的血肉，即使是他奋力庇佑，但仍旧是有几个因为躲避不及而沾染了血肉，最后也如同华慕一般皮肉鼓涨爆裂最终死亡，刹那间原本平静的山间瞬间沦为炼狱，好不可怖！。

“都别过去！你们不是这怪物的对手！”

事发突然，众人大多慌乱了心神，只有凤昭和还维持住了平静：“去叫阵法师来！”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阵携着劲风的力量扑面而来，竟然在他的屏障中又形成了一阵风刃墙，将那些可怕的血肉消磨的一干二净。

“掌门！”

“掌门你终于来了！”

“掌门！！”

凤昭和抬头一瞧，来者果然就是方楚，他悬浮在半空之中，以极为强劲的法力控制住了局势，只是他自己已是满脸惨白，整个人比起他穿的那一身白衣还要黯淡些许，更加令人感到可怖的是，他此时双目紧逼，还在往下渗着血迹！

“方楚！”

凤昭和虽然不知道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心中直觉告诉他这段时间方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见此情形凤昭和几乎失声，情况已容不得他多想，只是脚步一点就升至半空，一把擒住了对方的手腕压进怀中，朝着四周怒吼一声：“灵眺！灵眺！”

“我、让我来处理，凤、凤先生、带、带主人回去！”

应声便觉一股清正的灵气随后接过方楚的棒继续成为支撑结界的力量，来者正是灵眺，为了维持住结界的运转，他并不能够上前查看方楚的情况，但他对凤昭和也是一如方楚那般的完全信任。

灵眺抿着唇，满眼担忧又眷恋的望了一眼方楚，又低声对凤昭和说：“拜、拜托凤先生，救救主人”

“我会的，放心。”

凤昭和见状没有丝毫犹豫，毕竟方楚现在的模样太过于诡异，如若在这久留，到时候就算是一场误会也只怕是要惹来风言风语。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抓着方楚冲天而起，两人的身影化作光线直奔方楚的寝宫而去。

“老方？老方？”

方楚的状态越发变差，落地的时候凤昭和几乎没能撑住他的身体，两人差点儿是直接摔进去的。他堪堪稳住，将方楚扶到榻上。

他仔细一看方楚似乎不仅仅是陷入昏迷这么简单，他的眼皮下眼珠子不断的转动，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凤昭和莫名有些无措。

他是绝世的丹修，手下救过的病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比今日方楚伤的严重的自然也是大有人在。

或许是因为躺在这的人不再只是一个普通的病患，而是他的朋友方楚。这让他罕见的恐慌。

而这对他来说也是第一次见自己这位素来可靠又稳如泰山的朋友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为了…蔻如？”

凤昭和迷茫的望着他，只是声音很低。

因为他在此之前真的从没想过那个女子的去世会成为对方楚这么大的一个打击。

只是此时此景已容不得他再做多想，只能先将人平放在床榻上再做检查。

接着他的一颗心就全然沉了下去。因为方楚显然是自剜双目，体内真气混乱暴戾随时都有反噬之相。

他第一反应只当这是方楚中了魔族人的什么诡计受了伤，此时体内尚有余毒未清。

任何人在遇见这样的情况时第一反应都是认为是方楚中了计，这片大陆上是没有人会怀疑方楚的。

他自小就为苍城山前任掌门所收养，为人处世又是那样的刚正不阿那般的执法严明，可以说他几乎就是天道和正派给予人间最完美的代言人，他必然是不会犯任何的错误。

凤昭和亦是如此。

他正要为榻上的人拔出魔气屏气凝神之间却被人扣住了手腕。

那手指冰凉不死活人，饶是凤昭和见多识广，那一刻也惊得一颤。

然后他就被之前还半死不活的方楚直接掀飞了出去！

“…靠”

凤昭和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挨了这一下，直接猛地撞在墙上，有好一会的时间都处于一种剧痛之下的双眼发黑，像他这样修为臻至渡劫期本已经很难叫外力所伤，他今天会阴沟里翻船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对于方楚的不设防，另一部分更多的是因为他从没想到过方楚竟然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凤昭和呛咳出鲜血，这时候他没有先去自救，相反的是他的第一反应是努力的抬起手去查看自己身上丝丝缠绕着的，来自魔气所造成的攻击伤口已经充分说明了那一个让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的结果。

他最好的朋友居然入魔了。

凤昭和在那一瞬间回忆起了许多关于方楚和蔻如在一块的之前和之后的细节往事，或是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或是他失踪归来之后宁可饱受天下人的诟病也要与那面容丑陋的女子结合的固执，又或是婚后每每提及对方时眼中满含的笑意。

凤昭和也曾经和许多人一样不能理解甚至于难免厌恶蔻如，他怀着一些不理解也更是好奇，时常往苍城山跑上几趟，名为吃饭喝酒更是想要观察一二，他逐渐在蔻如巧手的菜肴里，对方楚暗伤旧伤温柔备至的呵护中明白了一件事情，身为朋友他最应当感谢的就是突然出现在方楚生命里的这个蔻如。

就是蔻如，用爱和耐心，才把把方楚渡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可本该好起来的一切，又一次随着那个女子的离世戛然而止，方楚的情况也逐渐变糟糕了，他看起来也比之前更加的不对劲了，所以凤昭和这段时间总是往苍城山跑，只可惜还是出事了。

凤昭和有些颤抖的，抹去嘴角血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一边无可避免的对自杀的蔻如有些怨恨，但另一方面他又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导致了方楚的入魔。

方楚自兽潮归来的那一天他就为方楚做过检查，根本没有魔气入体的痕迹迹象，除此之外方楚已经有相当的年头没有亲自投入战场。

退一万步说，蔻如难道在他的心里已经重要到了这种程度？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入魔！

迷茫与身上的剧痛犹如潮水，让凤昭和此时的思绪混乱至极，感觉有人要扶他，他下意识就甩开了对方的手，以至于他并没有看见恢复正常的方楚突然僵硬的脸色。

“你到底怎么了？”

凤昭和没有察觉不对，只是眉头紧皱，质问：“是有人要加害与你对不对？最近发生的事情是不是魔族在从中作祟？”

“不用想了凤大，没有意外，没有魔族害我，我自己就是魔族，所以你要杀我吗？”方楚闭着眼，大量的失血让他冷的发抖，可是整吐出一口的气息灼烧得他肺腑发烫：“我方楚就是个魔族！”

“方…方楚”

他咳出一口血，没有去顾及这个人恼怒之下的口不择言：“你说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杀人而已”

方楚退后一步，忽然笑了，这对他来说太少见了。

方楚在所有人的印象里都是那样的持重沉稳，他会温润有礼的教导学生，会冷酷严肃的训斥他人，却无论如何都不会笑…更何况还是这样带着毁灭一般疯狂的笑容，像是抛弃了一切只求一个玉石俱焚的畅快一般。

凤昭和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踉踉跄跄的站起身，试图去靠近对方，只是方楚伤了眼，整个人比起平日更为敏感和防备：“方楚…出事了对不对？不要瞒我，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不相信别人，还不信我？”

“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他说：“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凤昭和知道自己说出这些无疑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疯狂。但他并不会感到后悔。

今天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即使是日后的苍城山甚至会因为他的行为而走向灭亡他也不觉得后悔。

反正蔻如死了，他看不得别人幸福，一点儿也看不下去。

在蔻如头七的那一日他献祭了双眼，以双目与邪神的交易，他能够为他报复造成蔻如身上每一处伤口的人，所以之后才有了那些接连发生的惨案，闹得整个苍城山鸡飞狗跳，也造成了如今这个人心惶惶草木皆兵的局面。

他本可以什么都不说。

方楚平静又扭曲的想着，又在腹部剧痛的折磨下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分明只需要看着那些人死在邪神手中，可被凤昭和格挡开的那一瞬间他愤怒的无以复加。

人类果然没有区别。

但是他今日就非要把那张虚假的，温和有礼的属于苍城山掌门方楚的假面撕开，让他最好的朋友来见识见识他最不堪也只是肮脏的那一面。或许对于凤昭和的朋友只是方楚，而并非是他桑和。

反正人类都是那样的虚伪而又自私，只顾自己的利益和目的将其他人的性命都视作自己的铺路石。

谁能免俗？

谁能不一样？

“我先给你治眼睛，别说话了。”

……？

他有些不能理解似的抬起头，即使是已经看不见了他也非要朝向凤昭和所在的方向，压重了音调又强调了一次：“我是魔啊。”

“以后再跟你算账。”

方楚这会看不见凤昭和的神情，于是也无从得知对方究竟何其纠结了一番才说出这样的话。

他不知道是，这一天对于一生风流潇洒的凤大府君来说真的可以说是最狼狈的时刻了，发型衣裳皆是凌乱，领口还有鲜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凤昭和手中的金针已经楔入他的关节中让他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摆布，凤昭和一番检查下来却是越发心惊：“你献祭了双眼？你是为了什么啊？”

“我只有一双手。”

他没有什么感情，只是轻飘飘的说着，像是谈论天气一样的平静：“不然我杀不过来。”

“……”

凤昭和听他这样说，倒也陷入了沉默，只是他已经不再试图劝说对方改变心意，或是指责他的行为过激。

其实凤昭和也曾在一些古籍上看到过这种献祭的方子，魔族只要以五识献祭就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邪神的力量为所欲为，但邪神的力量在其中究竟能发挥几何仍旧是取决于献祭者他本身的力量大小。

如今方楚召唤出的邪神直接杀了这样多的人…的确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渡劫期剑修所能达到的全部实力。

“你竟是如此爱她，她到底是哪里有这么好？”

凤昭和三下五除二检查完他的病情，脑内已经有了治疗方案。

他此时故意提起蔻如也只是为了让方楚分心，果不其然，就在方楚愣神想问题的一刹那，他以双指硬生生引出来了对方眼部两条灵脉，饶是方楚在那一瞬间也是惨白了一张脸，额头上汗津津的，可他又忽然低声的笑了起来：“她、她也曾这么疼吧？”

凤昭和正在为他接续灵脉的关键时刻，咬着牙集中注意力，哪敢分神回答他的话。

“她该多疼啊”

凤昭和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方楚真的哭了，他连那句不许哭都没来得及说：“你哭什么啊！这样就算我给你接好了以后你这眼睛也总是要落下毛病的啊！”

方楚的双手猛地拽住身下薄被，用力之下绷得青筋毕现——他这总算是疼得入了骨髓。

而就在下一刻，就这样在凤昭和眼前，他脸上的障眼法如同满天的星光一般溃散崩塌，露出了一张美得几乎窒息的面容。

也看傻了凤昭和。

“你、你谁啊。”

他收了最后一针，差点没扎在自己身上。

“桑和，一只魔族。”

方楚勉强支撑着爬起来，经历一场剧痛之后他此时已经是浑身冷汗，发丝也粘在脸侧，显得恹恹的，他也只是斜睨了凤昭和一眼：“所以你现在是改了主意，要杀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