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
“钓鱼竿”上的小屏幕突然开始闪烁,刺耳的警报声从耳机中传来。
丁仪知道又有“鱼”上钩了,虽然前几次的样本捞上来都没有发现任何东西,不过也许这次就不一样呢?
熟练地按掉警报,丁仪开始收线,电机转动不快,要四十多分钟才能把样本提上来。
看了看显示的样本获取深度,还比上次高了0.5公里,看来八成又是搞错了。
没有事做的四十分钟是漫长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坐飞碟上太空然后再下来了。
想到太空,丁仪就不自觉地看向一个方向,那是爱因斯坦号最后消失的地方。
连续七次失败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有一次传回的光谱看起来很有希望,虽然刚传回来探针就失联了。
要在上亿平方公里的大气里寻找偶然被气流吹上来的金属氢碎片,还要恰好在50立方厘米以内的才能捕获,这个可能性和你买张刮刮乐中一亿没什么区别,没准后者可能性更高。
要不是时间太紧,丁仪甚至认为可以先让PDC在欧罗巴建个探针工厂,然后围着木星弄个几百颗卫星做的监测网,或许能有把握抓住。
现在让爱因斯坦号这样去捕捉......希望人类的坏运气都被三体人入侵耗完了。
就在丁仪等着“鱼”的同时,钱少安和格列维奇正将耳朵贴在耳机上,仔细听着来自探针的信号。
已经二十五分钟过去了,探针的信号强度已经不足以传输具体数据。
只有以均等间隔发射的定位电波传来,剩下的不到十五分钟时间里,探针无论有什么情况都只能通过超高频的二进制信号传送。
“哔......哔......哔......哔......”
屏幕上的白点每隔0.5秒刷新一次位置,这样的声音说明目前没有任何发现。
钱少安的拳头已经握紧,这个时候理论上探针所处的区域存在金属氢的可能性最高,也是处于失联边缘的高度。
一定要有发现,一定要看到金属氢!
格列维奇已经闭上眼睛,他不会看面板上的数据,只能分辨信号来确认是否又发现。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有情况!格列维奇和钱少安同时注意到了异常,然后强忍着激动的心情等待接下来的讯号。
七秒钟后,一组短讯传输完毕,帕维尔迅速匹配到代号的的意义,然后显示在面板上:
“C11Z6,10417”
这段代码的意思是:C11Z6区域,大量可抓取碎片。
太好了!
钱少安用力挥手,同时接通了飞碟内的方绪伟:
“洞幺,情况二!”
“洞幺收到!”
方绪伟不愧是最后一批经过严格训练的专业航天员,即便是面对情况心率波动依然正常。
他冷静地抓住摇杆,按动红色的电钮。
指纹迅速匹配成功,任务代码适时发送到飞行电脑,气体弹射器释放出早已储备好的高压气体,重达80吨的飞碟立即弹出,带着捕获探针冲向木星。
飞船主控室,钱少安和格列维奇依然在持续接收来自探针的讯号,然后不断传送给飞碟更多详细的信息。
高度...数量...优先目标...信号戛然而止,释放出最后一段无意义的“哔哔哔”后失联。
探针八号共工作37分钟,因未知原因失去讯号。
这个情况很快发送给了方绪伟,然后主控室里的两人就只能等待。
因为木星浓密的大气,这些碎片将会停留很久,有可能是几个小时,也有可能是几天。
等飞碟抵近大气层,通讯天线会收回到隔热罩里,只有等方绪伟再次上升高度,他们才知道最后结果。
原本计划是格列维奇和方绪伟一起驾驶飞碟的,但方绪伟认为格列维奇不够稳重,加上飞行电脑足够只能决定一人前去。
格列维奇没拒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方绪伟的意思。
驾驶飞船在木星大气停留是极其危险的行为,因为和大气剧烈的的摩擦,外壳温度轻易就能突破四位数。
而且飞碟还要拖着捕获探针,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木星大气,被稠密的大气层磨穿外壳,最后被几千公里的大气烧的连灰都剩不下。
格列维奇知道,一旦方绪伟失败,自己就会再驾驶飞碟尝试,如果自己也死了,那就会由后续的舰员顶上,直到三架飞碟全部被摧毁。
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坐上飞碟,他希望方绪伟成功。
虽然这个华国中年人很死板,总是要按条令行事,还对他们严厉,但这正是格列维奇敬重的人。
带着期望,格列维奇和钱少安一动不动地趴在舷窗上,注视着木星,注视着已经消失的方绪伟。
向木星表面坠落是什么体验?方绪伟作为第一人是有资格评判的。
庞大的木星占据了整个视野,大红斑此时看起来不再是眼睛,而是一张巨兽的血盆大口。
方绪伟能清晰看见木星表面的每一道条纹,他知道这是不同的气流带形成的。
在木星面前,方绪伟感觉自己的飞碟,还有爱因斯坦号就像一粒小小的灰尘,撞上去连一丝涟漪也没有。
渐渐的,他能分辨出大气细微的流动,能看到那些环带边缘永不停止的波动。
这意味着他已经开始接触木星大气层,通讯天线已经收起,与爱因斯坦号的的连接已经断开。
飞行电脑将控制权移交给方绪伟,失去爱因斯坦号的算力支持,AI已经从主导变成了辅助。
再者应对突发情况的临机反应,还是去赌人类的靠谱操作吧。
方绪伟瞥了一眼面板,飞碟的速度依然增加,但增速明显慢了不少。
是时候了。
他的脸上始终面无表情,心里也没有丝毫波动,这份随时保持冷静和理智的能力正是他从登月第一华国人到爱因斯坦号舰长的原因。
他缓缓推动油门,直到越过红线才停下。
核聚变反应堆立即增加了输出功率,节流阀全面打开,灼热的等离子体汹涌地从喷口飞出。
飞碟的加速度再次缓缓上升,高达7个G的重力把他死死束缚在座椅上。
还要继续加速6分钟才能释放捕获探针,而那个时候他也不会更轻松。
呼吸着注入特殊气体的空气,方绪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在加速,渐渐地就像一柄重锤不断地敲打。
这是那股特殊气体的作用,它能短暂提升人的身体素质,刺激某些激素分泌,使人能承受更大的压力。
虽然7个G的重力不算太高,进步的抗荷服能差不多分担3个G,但是如果没有意外,方绪伟要至少承受半个小时。
感受着心脏有力地跳动,方绪伟感觉一股久违的热流顺着脊椎上升,大脑随之开始变得兴奋。
十多年了,自己再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方绪伟回忆起了第一次脱离教官单飞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他一样地冷静,但也是一样压不住的激动。
第一次单飞就撞鸟发动机停车,可当时他这个飞行菜鸟愣是拖着失去动力还在燃烧的战机回到了机场。
虽然摔断了后起落架,但方绪伟却幸运地毫发无伤,那是他第一个一等功。
摆脱回忆,方绪伟意识到自己走神,重新将目光聚集到了显示面板上。
稍稍修正航向,方绪伟看着90秒的倒计时,再次推动了已经超程的油门。
“向前向前向前!”
在心底无声地大喊出这句话,方绪伟用力握紧了摇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