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贾琏所知,时下朝廷最推崇的书法是台阁体。
而之所以称为台阁体,是因为内阁翰林诸臣写字皆是此风格,故而被称为台阁体。
贾琏为在科举上显瘦名,穿越后便一直在苦练台阁体。
他编造给贾母看的那封,说是别人给贾家的密信内容也是用台阁体写的,为的就是让贾母相信这信的确是宫中大佬传来的密信,而使贾母不生疑问。
台阁体的书体风格是端正拘恭,写上去跟印刷的一样。
倒也不难练,只是容易磨灭一个人在书法上的灵性。
贾琏没想过要成为书法大家,倒也不在乎。
他现在只是担心自己苦练几个月的台阁体能不能入了这翰林学士、礼部侍郎的眼。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贾琏接下来就写起了辛弃疾的这首《破阵子》。
梅翰林倒也的确从贾琏的书法中看出了一二,笑着说:“令侄果然是志在金榜列名,而不在翰墨上,这台阁体想必练了很长时间吧,虽未见驾轻就熟,但也聊可充数。”
贾政回道:“让储相见笑了。”
杨侍郎也跟着打圆场:“今日是谈举业,储相难道还要谈谈王书不成?”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梅翰林虽然失望,却也在这时候不自觉地喃喃念起了贾琏所写的内容来。
杨侍郎也不禁被贾琏所写的内容所吸引。
一时,杨侍郎则先笑说道:“老世翁,实不相瞒,令侄这首破阵子,很有气魄!”
“这文才的确是难得!已经数百年没有这样的词作了!”
梅翰林也跟着说了一句,接着就向贾政拱手说:“非晚生唐突,以晚生之见,令侄不当举业!”
因贾政是国丈,而梅翰林曾出自贾府门下,所以虽然梅翰林如今比贾政的官职清贵,但也还是以晚生自称。
贾政听后大为惊愕:“这是为何?”心道:“这字不是写的挺好吗,所作的词也很好!”
梅翰林则道:“有如此文采,应做一代文豪,立言于后世,不该只为列班朝堂之官也!”
梅翰林又说:“令侄这样的天分,让他做学问是最适合的,举业只会压抑了他,将来不过是难以流芳百世之官,不如放弃举业,留文名于天下,将来必成一代大家!何况,尊府之人也不必非要从科举才可得乌纱帽。自宋以来,本就鲜有诗词上大放异彩的,而令侄这首破阵子,足以令晚生等翰林汗颜!令侄若不为学,实在是可憾。故请老世翁细细思量,若如此,晚生愿认令侄为弟子,将平生知识尽教于他!”
“这……”
贾政没想到贾琏一首词让梅翰林有这么大的反应,竟觉得贾琏走科举是埋没了贾琏的天分。
贾琏也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两人会觉得这词是自己所写的。
贾琏不禁心道:“难道他们不知道辛弃疾?
在贾琏看来,虽然这个时代因为宋朝在宋徽宗时代提前亡国,没有了南宋,但不至于没有辛弃疾吧。
可贾琏不知道的是,事实上,因为这个世界的辛弃疾没再经历国土沦丧,也没有怀才不遇,故而也就没再写出这些带有遗憾的词作来。
以至于,梅翰林和杨侍郎因为没听过这词,且都觉得这是贾琏自己的词作。
这个时代接近于原历史上的十七世纪初。
而大康王朝也和现实世界的明朝历史一样,在这个时期的大康王朝因为全球贸易开启,大量白银内流,而开始进入极盛之时。
但贾琏相信,随着白银越来越多,造成白银价格大贱后,大康王朝也会和现实历史的明朝一样因为通货膨胀,以及其他内忧和外患,而难以避免地在经济方面迅速走向崩溃,并进入乱世。
不过,也正因为现在的大康王朝和现实世界的明朝历史一样,所以,这一时期的大康王朝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多种职业出现,思想文化领域也开始出现各种新思想,以致于许多文人已不再推崇科举,甚至厌恶科举。
大康王朝也出现了心学思想。
程朱理学的正统地位也受到了很大的挑战。
因此,一些文人已经开始认为科举八股文教育会磨灭人的创造力。
这个梅翰林此时就因为这首《破阵子》觉得贾琏如果不走科举的话,很有机会成为一代文学大家,而因此不愿意让贾琏因为举业而磨灭了在学问上的创造力。
贾琏也没想到自己随便写一首喜欢的词,居然让梅翰林认为自己应该断绝科举之念,只做一代文豪。
可明知道将来天下会是末世,自己哪敢安心只做一代文豪!
杨侍郎此时却说:“梅公此言差矣!虽然他这词作的确颇见大才,但也未必不能在立功立德之余也立言,古来这类英杰也不是没有。”
梅翰林道:“可是,他这天分更适合为一代文豪,何况本就是公门贵子,又何必如寒门子,为一乌纱帽磨灭了心性!”
贾琏自然是不愿意的,所以回答说:“晚辈谢储相美意,然晚辈志不在文坛显名,只愿能为生民立命,故想举业,以勤王事。”
贾琏不好明说自己是想获得更大的权势,避免安稳的生活被打破,也就冠冕堂皇了一下。
“好一个为生民立命!”
杨侍郎这时候称赞起来,道:“贤侄志气不小!他不收你做学生,我收你,来我门下,我教你时文,如何?”
梅翰林则看着贾琏:“你再考虑考虑,救济一世之民,岂有让万世之民因你之文章诗词而感化重要?”
贾琏拱手作揖:“惭愧!请储相见谅!”
梅翰林也就不好再劝,只叹了一口气:“也罢!可惜,可叹也!多好的苗子。我大康立国近百年,还没出一大家呢。”
贾琏这里则在接下来向杨侍郎拜了师,行了礼。
杨侍郎很高兴,对贾琏自然是倾囊相授,亲自批改其写的时文文章。
因有林如海的时文集注,再加上杨侍郎这种时文大家的相助,以及贾琏自己的勤奋,使得他的八股文水平与日俱增。
而现在也才过腊月,离明年乡试还早,所以,贾琏准备乡试的时间也很是充足。
只是因他现在还要帮贾政料理家务,而且等到第二年二月,王熙凤竟怀了孕,虽然王熙凤逞强不愿意就此休息,但贾琏还是主动帮她分担了不少王熙凤负责的家庭内务,再加上还要准备乡试,竟使得贾琏一刻也不得闲。
尽管很忙,但贾琏知道这也是历练自己的机会,自己在通过科举提供自己权势地位的同时,也需要通过管理贾府来锻炼历练自己的管理能力,如果连贾府都管不好,将来也难以管理有多个官绅家族的一个县或者府乃至道省,以及整个天下。
这一天,贾琏刚从杨侍郎府学完时文回来,就见平儿来报说:“刚才莲花儿来报,二姑娘病了,发着烧。”
平儿口中的二姑娘是贾迎春,贾琏同父异母的妹妹。
贾琏在红楼梦里有三个妹妹,分别名为迎春、探春、惜春。
三个妹妹里面,迎春后来的命运最惨。
“请大夫没有?”
贾琏忙问道。
“请了。”
平儿回道。
贾琏记得迎春在三个妹妹里,性格最大的特点就是懦弱温和,被人称为木头,以致于连自己屋里的奴才都辖制不了,甚至自己的财物也被奴才们任意偷窃,乃至其本人也跟着被欺负。
而迎春这个性格也造成了她一个公门贵女,在嫁给中山狼孙绍祖后,被其虐待致死。
贾琏因此问道:“我记得她不久前才生过病,怎么又生病了,她府里的人怎么照顾的?”
平儿回说:“据莲花儿说,因为司棋回家养病了,她指使不动屋里的人来上报,她自己要来报,姑娘还不让她生事,如今姑娘实在病的严重了,她才不得不违命来的。”
“我去一趟!你在家照顾二奶奶。”
贾琏听后决定亲自去迎春房里整顿一下。
在他看来,这件事固然跟迎春自己性格懦弱有关,但未尝不是因为底下的奴才们因为觉得主子好欺而可以胡来,譬如盗卖迎春的炭例什么的,以致于迎春这个千金大小姐竟被照顾不周。
于私,迎春是贾琏的同父妹妹,是贾府四个姑娘里,与贾琏血缘最亲的。
于公,迎春与贾琏都是属于贾府少壮派的主子,是贾府的同一阶层,如果迎春都能被底下的刁奴任意欺凌,那岂不意味着贾琏自己的地位也会被挑战?而且若连迎春这样的亲妹妹都在贾府受到不公正对待,也无疑说明他这个哥哥管家不善,而有损自己在贾府的威信。
故而,贾琏觉得自己不能不过问,甚至得借着这件事,作为整顿贾府内部秩序的开始。
“姑娘在里面,你自己进去瞧吧。”
贾琏来的时候,正巧看见给迎春看病的王大夫也被一嬷嬷带来了迎春这里,不过迎春房里的嬷嬷们此时却依旧在院里聚赌,也不带大夫进去,只对大夫说了一句。
而其他嬷嬷也依旧在一边打着牌,还喝着酒。
其中一嬷嬷也只大声喊道:“莲花儿,大夫来了!”
“快,出牌!磨蹭什么呀!”
迎春的乳母窦嬷嬷甚至因为输了钱,还颇为急躁,因别人出牌慢了,还一掌拍在桌上。
也因为这些服侍迎春的嬷嬷在赌钱吃酒,也就没有注意到贾琏。
贾琏也没声张,先看了看里面,却正巧看见迎春乳母的儿媳玉柱家的正抱着一对金凤步摇首饰出来。
莲花儿此时也追了出来,骂道:“你们这起没良心的,又偷姑娘的首饰去当!等司棋姐姐回来,咱们再说!”
“小骚蹄子,管你屁事!姑娘都是我奶大的,我还怕她一个贱婢?”
迎春乳母窦嬷嬷这时候先拍桌对莲花骂了起来,还同时对玉柱家的道:“快去当了来!我现在快没本了。”
“这种环境,二妹妹还怎么养病!有这些刁奴在,迎春也难怪会越来越懦弱。”
贾琏因此心中大怒,直接走了过来,在窦嬷嬷一干人的惊愕目光中,直接把牌桌推翻在地。
一时间,牌连带着银钱哗啦啦的滚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