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的继父。】
缓慢的敲出这句话,俞改盯着绿色的聊天框,墨瞳许久都没有转动。
16岁步入秦家,那个家很奢华,却也冰冷陌生。
母亲在家里处处谨慎讨好,求他千万收敛性子,别给她惹麻烦,求他乖乖听话,别和秦家少爷对着干,求他喊秦毫爸,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忘记过去!
她总是哭,哭着求他别让她为难。
哭着求他和她一起在豪门大院里谄媚伏低。
那时他只剩她一个亲人了,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她的眼泪,所以他忍,面对秦天南的挑衅和冷嘲热讽,他只当做没有看见。
他搬去学校住宿,试图有个清净的地方。
可未能如意,他永远记得那个下午,学校教务处,教务主任愤怒的将从他抽屉里搜到的考试(泄露)卷拍在桌子上。
曲英柔一脸歉意难堪的站在他旁边。
就因为教务主任的一句“证据确凿”,曲英柔就一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或者说,她根本不需要解释。
她只是觉得丢人,他害她丢人了,如果他偷盗考试卷、提前得知考题的事情被秦毫知道,秦毫可能觉得她不会教孩子。
她就是这么一个卑微到将男人的看法刻进骨髓的女人,从嫁进秦家的第一天就小心翼翼,学着做个豪门贵妇,处处逢源讨好。
走出教务处的时候,他看见了走廊上被几个同学簇拥的秦天南,眼带嘲弄,嘴角勾着胜利的微笑。
曲英柔还在教务处道歉,等追出来的时候,他已经翘课去了学校对面巷子里的网吧。
走到网吧门口,他掏出兜里皱巴巴的满分试卷,挤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真可笑啊!他努力的听话隐忍,换来的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他想成为好学生,靠自己实力考出来的满分,打算给母亲一个惊喜,却因为这么低劣的污蔑,就被定了罪,甚至不给他重考证明能力的机会。
真的厌了,有什么意思呢?
俞改唇角扯出一丝轻嘲,眼神落在电脑中上的可乐上,手指勾开可乐罐,灌了几口。
刺激灼甜,入喉猛烈。
笑容未逝,眼皮微阖,他像是醉了般,一手撑着额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聊天屏幕:【羡羡,你怎么不理我了?】
【你是不是嫌弃我?嫌弃我……嗯……单亲家庭?】
【是不是?】
【你理我,快理我,不然我就亲……亲你】
可乐是不会喝醉人的,俞改只是突然想起那天第一次放弃母亲,放弃乖巧,放弃顺从,放弃学业,放弃自己……的时候。
他缩在网吧的角落里,压抑的无声的咬着手腕啜泣,咬出了血,再喝可乐,混着血腥的味道一股脑冲进喉管,那么难受。
【羡羡,我是你男朋友,我可以亲你的!
上次、上次冬冠赛的时候,我嚼了口香糖,嘴里香香的,当时出来后就想把你抱到没人的地方,抵着墙压着你亲……】
【羡羡,你再不理我,我就生气了,你会失去一个打游戏很厉害,还能为你赚钱,还有……有腹肌和人鱼线的男朋友!】
【我偷偷学跳舞了,我上次看见你在看男生跳舞的视频,你还夸会跳舞的男生很帅!我听见了!我也学了,我也会!】
【彭春宇说女孩子喜欢看腹肌,悄悄告诉你,我的腹肌特别硬,你想不想摸摸?想不想摸摸羡羡?】
【你理我,理理我,羡羡,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是不是觉得我没有钱?我有的羡羡,我能挣好多钱,我可以打游戏赚钱,可以打拳赚钱,我把赚的钱都给你,房子也给你。】
……
S市人民医院。
南羡突然接到南尧电话,说父亲突然昏迷。
她赶过去的时候,南父已经被推进了ICU,兄妹俩守在病房外。
手术整整三个小时,南羡焦虑的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想起自己离开前正和俞改聊天,连忙拿出手机。
结果手机黑屏了。
她摁了半天开机键,依旧没有反应。
南尧看见她的动作,目光落在屏幕裂开花的屏幕上:“馅儿,你这手机怎么碎成了这样?怎么不换一个?哥给你买一个!”
“前几天摔的,这手机上有资料,本来打算忙完这阵再换的”,南羡皱眉又捣鼓了会儿。
见实在打不开,放弃了,扭头看向南尧,伸出白皙的手掌:“哥,手机借我用会儿。”
南尧疑惑的把手机递给她:“干嘛?”
南羡边用南尧的手机给俞改发消息,边道:“单身狗勿要自取其辱。”
南尧:“……”
“靠!哥这颜值,想谈恋爱分分钟!”
“那你明天给我带个嫂子回来。”
南尧眼神飘忽:“哪有那么快的?”
“那后天”,南羡头也不抬:“传宗接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不是不想继承泰康集团吗?你生个儿子,让你儿子继承。”
南尧:“……”
艹,妹妹说的好有道理!
南羡的第一条消息发得很艰难。
反复想着俞改说的那句“秦毫是我继父”,删删改改的犹豫很久,才打完字发上去。
有点俏皮有点梗,但南羡觉得似乎还不够,又补了两句话发上去。
发完信息,南羡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琢磨自己这两句话会不会勾起俞改的伤心回忆,对方却没有回过来。
将手机还给了南尧。
南尧好奇妹妹给俞神发了什么,又不好意思正大光明的看,于是借着去卫生间的名义溜了。
噗哈哈哈。
厕所里发出一串诡异的非人类笑声。
【哦,我差点成了你的继嫂。】
【你和秦天南不一样吧?有没有白月光什么的?】
【你和秦天南熟吗?秦天南这傻.逼绿我,我敲了秦毫3500万,创建了TXB电子竞技俱乐部,你女朋友白嫖的本领强不强?】
等做完手术,医生摘下口罩告诉两人南父是脑梗,但所幸送医及时,现在已经没了大碍,不过病人还没醒,还要留院观察一周。
兄妹俩稍微松了口气。
等医生一走。
南尧突然一拳狠狠砸在墙上,眼睛喷火。
“秦毫这个龟孙子,居然联合王家和朱家一起搞我们,这个月我们几家连锁餐饮都遭遇了他们恶性竞争,爸就是被这群王八犊子气病的!”
南羡闻言,眸色冷了冷。
“这事我会处理,你累了一天,先回去休息吧,我给爸守夜。”
今天1月20日,大寒。
S市气温很低。
南尧和南羡僵持了好一会儿由谁守夜,最终南尧拗不过妹妹,答应先回去洗个澡吃个饭拿两件厚衣服,再来接替妹妹。
兄妹俩默契的暂时没将南父急病一事告诉南母。
南父和南母一向恩爱,要是知道南父生病,肯定也得急出病来。
夜渐渐深了,医院窗户外又飘飘扬扬落下了雪花,地上尚未融化的积雪又铺了一层,覆盖住了所有痕迹,病房内很安静。
南羡抓住南父手掌,盖进了被褥里。
她晚上吃了药,有些困倦,但偏偏肚子饿得不行,空落落得心头发慌,眯一会儿就又难受的醒过来。
手机也坏了,看不了时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羡昏沉沉的醒来,整个人又饿又虚,难受得厉害,喉咙也有些嘶哑发疼,她想出去接杯开水,起身推门出去。
刚走没两步,她就顿在了那里。
以为自己眼花了,怎么看见俞改了呢?
自己病得这么严重?等会儿找小护士再拿点药吃。
南羡如是想,继续朝前走,谁知那个以为是幻觉的人影却伸出手臂,一下子将她箍进了怀里,声音低哑沉闷:“羡羡,白月光和朱砂痣都是你。”
铺天盖地的寒气让南羡冻得一个哆嗦,脑海清明了些,喃喃:“俞改。”
“嗯,是我。”
“你怎么来了?”
“你不理我”,声音有些委屈,涩涩的。
“没有不理你,我爸出事了”,南羡察觉他声音里的消沉颓靡,轻轻顺了顺他后背。
“嗯,知道,我只是快被吓死了,以为你……”知道我身份低微,再也不理我了。
后半句俞改没有说出来,只是抱女孩的手指紧紧缩了缩。
南羡在皮夹克外套上摸到了水汽,在俞改怀里挣了挣:“你坐飞机来的?外面现在在下雪你知不知道?”
俞改闷闷的嗯了声,忽然想到什么,连忙松开女孩,一双剔透的瞳子紧张的凝视她:“冷不冷?”
南羡摇摇头:“病房里开着空调。”
那会儿他说自己等下点外卖,现在却突然出现在S市,肯定是搭乘了最近的航班连夜赶过来的,南羡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是不是还没吃饭?”
俞改盯着她的神情,默了几秒才点点头。
南羡走到护士台,让值夜的护士帮忙注意下病房,自己半小时后就回来。
然后走到俞改身旁,牵起他的手:“走吧,去吃饭。”
俞改指尖微凉,突然被一抹暖意包围,全身像是窜起一股电流,黑眸水汪汪亮晶晶的。
两人走出医院,南羡才知道外面的雪下得有多大。
昏暗的路灯下,大片的鹅毛雪洋洋洒洒,又被冷风一吹,竟形成一种凄凉的意境美。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医院?我哥告诉你的?”
“嗯,他说你手机坏了。”
南羡默了会儿,突然道:“你把手机给我看看。”
俞改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南羡径直划开了聊天框,毫不意外的看见了俞改发的好多条消息,一开始撒娇,接着不安,后来懊恼,最后生气又委屈。
俞改一直垂眸观察着女孩的神情,看见南羡划开两人的聊天界面,耳廓和脸颊登时一热:“羡羡——”
南羡嘴角一点点挑起,在黑眸一瞬不瞬的注视下突然踮起脚尖猝不及防在俞改嘴角啄了一下。
“比赛偷嚼口香糖,还偷学跳舞,游戏打得好,还会打拳挣钱,有腹肌有人鱼线,房子和钱都上交,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晶莹的雪花下,女孩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
俞改的心怦怦直跳,嘴边似乎还残留着女孩温热的气息。
“羡羡,再亲一下”,俞改眼瞳幽深的盯着她,双眸盛满了期盼渴望。
“我感冒了,不能亲了,不然传染给你”,南羡现在被冷风吹得清醒了许多,没刚醒来那么难受,但还记得自己是有点感冒的。
果然,俞改眼神立刻紧张,脱下身上的衣服就要裹在南羡身上。
南羡哭笑不得:“我不冷”,替他理好衣服:“你穿好,等会儿我们吃完饭回医院就有空调了。”
两人都饥肠辘辘,点的饭菜吃了大半。
回医院后,俞改出去给南羡拿药,接了温水让她吃药。
南羡吃了药后就有些昏昏欲睡,靠在俞改肩头打算眯一会儿,谁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的的大床上。
“馅儿,你醒了?感冒怎么也不说一声?”
南尧恰好敲门走进来,见南羡醒了,松了口气。
“哥”,南羡声音犹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俞改呢?”
“俞神在医院,昨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医院接的你。”
南尧看着妹妹,俊美飞扬的脸上写满恋爱的酸臭味熏到单身老狗的表情,酸溜溜道:“知道你担心俞神,我现在就去医院,将俞神换回来。
对了,妈昨晚问爸为什么没回来,我跟妈说爸有事临时出差了,你别露馅,等过几天爸醒了再告诉妈。”
南羡应了,催他:“你快点去。”
南尧嘴角抽了抽,这还没嫁人呢,已经心疼男朋友胜过心疼他这个哥哥了。
南尧走后,南羡就起床洗漱了,顺便化了个美美的妆。
下楼的时候南母正在和保姆有说有笑的聊些什么。
南母和南父白手起家,虽然现在家财万贯,但从来不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家里的保姆佣人都知道老爷太太和蔼善良,也是尽心尽力的照顾着,为自己有个这么好的东家而庆幸。
“小姐醒了?”莲姨听见脚步声,笑容满面的看过去。
南母也看了过来,有些讶异:“今儿怎么起来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南羡摇摇头:“妈,你和莲姨聊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