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黑兰城中死了很多人，直到赤焰城的军队兵临城下，才结束了这一场混乱。

很讽刺，祸乱是自己的城主带来的，安定却是敌人带来的。

赤甲军本应是侵略者，在进入黑兰城后，却成了秩序的维护者。

在那天之后，姜小山就再也没见到白辰的身影，有人说他朝东而行，是要回玉山学宫；也有人说他要去的地方比囚龙城更要往东，这位做过乞丐的少城主准备出海，去做自由的海盗。

应无疾和姜小山走在黑兰城外的田埂上，赤甲军取代了原来的黑兰守军，黑兰城的百姓也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

只是这一次，他们是被驱赶回来的。这些土地已经不是他们的了，他们只是受到赤焰城的雇佣，在这些曾属于他们的土地上劳作，并且，三年内，除了口粮，没有任何额外的报酬。

正因如此，赤甲军也时刻在这田野中出没，防止随时可能的暴动。

“没有反抗，就不会有伤害。”脸色苍白的应无疾时刻一身戎装。

姜小山突然蹲下身去，从田埂边捡起一个酒葫芦，他还能感受到上面有使用符印的痕迹。

这个酒壶是那位农夫的，那个十年来，仍旧坚守着“种稻令”的农夫。

他抬眼望去，那些已经可以收割的稻谷无精打采地躺倒着，数道火焰正从远处蔓延过来。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姜小山的脸上有了一丝慌乱之色：“这片田地的主人呢？”

应无疾将双手背在身后：“黑兰城所有土地的主人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

姜小山大声喊道，才说出几个字又立刻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知道我说的是原来在这片土地上耕种的那位农夫。”

应无疾不在意他的失态：“他很重要？”

“你应该明白的，在我们占领黑兰城之后，这里的所有土地，只能种植黑兰花了。我绝不允许，这里的土地上再长出一粒稻穗。”

姜小山点了点头：“这是你们作为胜利者的自由，但是……”

“没什么但是的，玉山的年轻弟子。”应无疾看着火焰将所有的稻谷吞没，明年，这块土地上长出的黑兰花一定会格外茁壮。

“没有人能够阻挡大势，个人的选择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不堪一击。”

姜小山的眼睛微微泛红：“所以，你们杀了他？”

“就因为他不愿意在自己的土地上种植黑兰花？”

“我再强调一遍，这里所有的土地都是我的了，所以不存在所谓的——他自己的土地。”

赤甲军的亲卫靠了上来，他们担心这位玉山弟子会对自家将主突然发难。

应无疾挥了挥手，制止了他们：“我没有下令杀他。”

“不过，他确实被赤甲军杀了，而且我不认为我的手下做错了。”应无疾毫不犹豫地承认赤甲军杀死了那位农夫。

“我们是胜利者，我们有资格对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予取予求。所以，杀死他的赤甲军士兵获得了奖赏，因为他们帮助赤焰城处理掉了一个不服从管理的人。”

姜小山握紧了拳头，他的半张脸被头上的鸭舌帽遮盖，让人看不清帽檐下的表情。

“我劝你在动手之前还是想清楚。”应无疾轻轻吹了一口气，那蔓延到田埂边的火焰直接熄灭了，“如果我死在了黑兰城，那么赤甲军不会让这里还有一个活人的。”

姜小山低着头：“不管是赤焰城还是兰江联盟，想要的都是一个没有人的黑兰城啊。”

“是啊，所以我允许他们还活着居住在黑兰城中，已经是我的仁慈了。”应无疾点了点头，“但他们不必感激我，这是因为你的缘故，让我兵不血刃接收这座财富之城。”

“所以他们应该感谢我吗，让他们成为铁笼子里狗？”姜小山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有血迹缓缓滴落，他没再说话，只是背离着黑兰城而行。

“玉山的小子，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就是我赤甲军副将，我可以把整个黑兰城都送给你，作为你的领地。”

姜小山没有理会他，只是抬起了胳膊，竖起个中指。

“将主，要不要我们把他留下来。”亲卫来到应无疾的身边，将一件披风盖在了他的背上。

应无疾摇了摇头：“随他去吧，像他这样的人，只有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时才会竭尽全力。”

“可是，我赤甲军的副将之位已经空悬了好几年了。”

姜小山独自前往兰江联盟的落日城，陆仁贾给他安排的车夫和那辆绘制上“老马识途”符印的马车还在这里等他。

虽然事情的结果并不让自己满意，但是至少算是完成了任务吧，或许，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的。

赤甲军未损耗一兵一卒拿下了黑兰城，那么，兰江联盟的后续计划暂时也不会施行了。

只有赤焰城和黑兰城鹬蚌相争，才有兰江联盟渔翁得利的机会。攻打没有任何损耗的赤甲军驻守的黑兰城，太不经济了，这笔买卖，不能干！

天南之地，终于恢复了安定，虽然姜小山知道，这种安定只是暂时的。

等姜小山到达落日城的时候，原本集结到城内的兰江联盟士兵正一队队地离开，毕竟虽然是同盟，但是日落城可不会让他们免费驻军，既然战争一时打不起来，退回原本的驻地才划算。

落日城，是一座完全由商人统治的城池，居住在这个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商人。

所以，你只有在兰江联盟的境内，才能看到整个天南最繁华的城市。

“上师，您回来了。”时隔六天，马千里看到姜小山时还是非常激动。

姜小山将趴在自己头上的小黑取了下来，丢进了马车里：“我们该回去了。”

从姜小山离开玉山学宫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任务就已经完成了，这就意味着他有足够的时间去准备即将到来的内院大比了。

这可能是唯一让人开心的消息了吧。

他不知道的是，苦耕堂的执院打算和他开个玩笑：任务只是任务，但是加入上院的条件是让一位执院满意才行，而他，打算“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