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县令便将六份画了押的供词拿到手。
待他看清供词上的内容,当即呆坐在县衙的公堂上,脸色晦暗不明。
而,就在县令拿到供词之后不久,京城中,某个大宅院主院的书房内,某个人也在倾听暗卫从清桂镇传递回来的消息。
男人整张脸隐没在阴影处,旁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依稀判断出他已近中年,身上既有书生的儒雅书卷气,又有常年高居上、、位的凌厉气势。
他身上穿着的一袭青色儒袍却暴露在夏日的阳光里,强烈的光线下,可以看到衣服的料子很好,垂顺、丝滑,不易起皱,那是一般人家所买不起的,就算权势低一点的官员也没那个资格穿在身上。
衣服的针脚细密,缝制用心,下摆处还由绣娘精心绣出栩栩如生的青竹图案,乍一看还以为衣服的主人拥有着高洁、不屈的文人气节,可细看却能发现其中暗藏的小心机,细细的几不可见的金线堆砌出祥云纹路,青竹位于祥云之上,彰显着他的野心。
“这么说,大将军府确实派了人偷偷前往卧龙山?”低沉醇厚的嗓音在书房响起。
青袍男人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中,听完暗卫的禀告后,左手轻轻转动右手拇指上的青玉扳指,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下方跪着的黑衣人答道:“是的,大人,底下人跟踪后发现,那些人在卧龙山调查十五年前的事情。”
“十五年前?”青袍男人略一思索,轻笑道。“卧龙山?我记得……那里有个清桂镇?”
“大人记得没错,如今那些人已在清桂镇内滞留好几天了。”
“嗯,清桂镇的县令,是我们的人?”
“回大人的话,三年前是您安排他到清桂镇任职的,那边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不敢有所隐瞒。”
“很好,那我可以静候佳音了。”青袍人似乎抱着吃瓜看戏的心态,低低笑了一声。“那批人可曾调查出什么结果?偷偷摸、、摸,宵小之辈,想必他们所查的事情不是小事。”
“好像有一点眉目了,不过他们暂时未能确定,属下还发现,大将军府另外又派了一批人过去,并且,目的不善!”
“哦?这倒是有趣,如何个不善法?”
“第二批人好像处心积虑要带坏镇子旁边一个小村落的少年,为此使了不少银子出去,不过那少年意志坚定,并未上当。”
青袍男人仿佛听到什么好玩的事,再次轻笑出声:“不是吧?处心积虑要带坏一个孩子,还不成功?要我说他们什么好呢?大将军府的那群废物,越来越废了,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手下,不足为奇!不足为奇!”他极为不屑地摇了摇头,吩咐黑衣人。“只怕大将军府近段时间要乱起来,你们继续盯紧大将军府那边,有什么动静都要及时回来禀告。”
“是,大人!”
暗卫退下后,青袍人想了想,再次低声唤道:“来人!”
立即有另一名黑衣人从从窗口跃进,跪在他的面前:“请大人吩咐!”
“你去宫里,把刚才的事情告诉那一位,让她见机行、、事!”
“是,大人!”
等这名黑衣人也退下了,青袍男人才重新拿起面前的纸条,若有所思起来。
清桂镇的县令不知道,他这里的动静已经引起上司注意,眼下他正被六份供词愁得快要白了头发。
师爷送其他资料过来的时候,看到县令的脸色不对,本想上前关心一下,结果被县令塞了六份供词到手里。
满心疑惑的师爷低头看清供词的内容,眼睛瞬间就直了,然后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同时在心里后悔不迭。
早知钱唐是那样的身份,他昨晚就不该在钱唐面前摆官威。
堂堂大将军府嫡子啊,无论大将军府会不会认回去,起码身份摆在那里,不是他一个小小县衙师爷可以招惹得起的。
只希望钱唐不是那等记仇之人,不然,他这个师爷可能就要做到头了。
“师爷,钱唐真实的身份查到了吗?黑衣人的供词是真是假?”县令幽幽地问道,打断了师爷的胡思乱想。
师爷战战兢兢地放下供词,同时将底下捕快送过来的资料高举过头,递到县令面前:“回大人,查清了,卷宗都在这里,请大人过目!”
不管捕快呈上的资料里写着什么,至少钱唐的身份是不容置疑的。
县令接过资料打开,粗粗扫一眼内容,叹息道:“师爷,钱唐的身份确认无疑了,此事你怎么看?”
“大人,下官,下官人微言轻,没,没什么……”师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敢接话,怕多说多错,尤其是他昨天晚上才刚得罪过钱唐,此时能做的便是沉默是金了!
县令如何不知师爷在怕什么,嗤笑一声,将供词重重拍在桌上:“行了,你还不被他放在眼里,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紧张什么?他送那些黑衣人过来,不过是意在本官罢了!”
师爷为难地作揖道:“大人,请恕下官愚钝……”
“他啊,在逼着本官帮他出头呢。”
“大,大人,您的意思是……”师爷愣了愣,似乎想到什么,但又不敢真的往那方面想。
“哼,小小年纪,胆子不小!”县令越想越气,只觉得钱唐的名字无比碍眼,手指在供词中敲了敲,仿佛这样就能把钱唐给敲下去。
师爷垂眸,看到县令点着钱唐的名字,仍然不敢相信:“这……大人,是否多心了?”
“不,并非本官多心。”县令头疼地捏了捏眉头。“他不但逼着本官帮他,还算准了本官一定会帮他。”
“大人,这个……”师爷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还是不敢相信,钱唐居然胆大包天到算计到县令身上。
而他,见到县令被钱唐算计的一幕,不知县令会否对他产生不满?
师爷不敢继续往下想,偷偷擦了下额头的冷汗。
县令似乎没有看见师爷的小动作,兀自在那儿摇头叹息道:“这件事啊,从头到尾都是他所设的一个局,而本官,不过是他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毕竟是在官场中混了多年的人,钱唐的那点小计谋或许刚开始能骗过县令,但当他回过神之后,轻易便能看穿钱唐的谋算。
当然,看穿钱唐的算计是一回事,会不会照着钱唐的意思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