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说得太过直白,师爷隐形觉得,自己头顶的帽子正在摇摇欲坠。
“大人,昨天晚上的事情果真是钱唐设计的?”师爷觉得,他还能垂死挣扎一下。“他就是一个整日游手好闲的小地痞,如何懂得设计这些?”
“你啊,太小瞧他了。”县令不满地瞪了师爷一眼,随后又自嘲地摇了摇头。“捕兽夹,呵……亏得他想出这样的法子……”
区区几个捕兽夹,哪能就这么巧,一个不落的把刺客全部捉住了,哪怕是最高明的猎手都不一定办得到。
厉害的是捕兽夹吗?不,是人!
钱唐既然有办法把那些刺客全部捉住,自然可以私底下解决掉他们,可他偏偏不,而是把他们送到县衙来,不就是想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么?
他倒是想推脱一番,无奈钱唐带着一众村民过来,身为父母官的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想接也必须接了。
真真是好算计啊!
师爷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如此说来,钱唐只怕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即便不确定也是有所怀疑的,才能在昨晚设下这么一个局,等着那些黑衣人自投罗网?”
“说得没错!”县令冷笑连连。“他把人送到本官这里,擎等着本官将这件事调查清楚,然后往上面报告,他就能风风光光地被大将军府的人迎回去……竖子可恨!”说到最后,他恨恨地一拍桌面,使得整张桌子都震了震。
“嘶……”师爷倒吸一口凉气。“他就这般笃定,大人您会如实上报?”
“可不就是如此笃定吗?”县令面无表情地把被桌面震得发麻疼痛的手掌收回去。“这事儿一旦捅出去,大将军府那边就算不想认他,也必须捏着鼻子认下去了。”
师爷再次咂舌:“这……悄悄把人接回去,和被迫把人接回去,那意义可是不一样的。”
“这个自然!”提到这个,县令便暗自磨了磨牙。“所以本官才说他好算计,在外人看来,揭破此事的不是他,事情也与他无关,而本官,却必须帮他背下这个罪名,彻底得罪大将军府的人。”
到时候承受大将军府报复的人,就成了他,钱唐则轻松置身事外,清白又无辜。
而这,才是县令最气的地方。
“大人,既然钱唐敢算计大人,倒不如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敢算计到您的头上。”
“哦?你有法子?”
“不是说他是大将军府的嫡子吗?可照下官看,大将军府并不想认回他,不如我们顺水推舟,卖大将军府一个人情,将这个消息压下去。放走那些黑衣人,再打钱唐十几板子,赶他出去便是!”
官字两个口,事情如何还不是由着他们来说?至于被送来的那几个黑衣人,他们只管对外放出衙役看管不严,黑衣人连夜逃跑的消息,谅钱唐也没那个胆子上县衙找他们算账。
“不妥!你这法子不行。”不想,县令否决了师爷的提议。
师爷还想再劝:“哎呀,我的好县太爷哟,钱唐一日没被认回,一日便是个低贱的平民,他胆大包天的冒犯了您,您可不能对他心软啊,不然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岂不是人人都学他那样?”
“你不懂!”其实县令的想法和师爷一样,但他有别的打算,只得惆怅地叹息着。“本官非但要将这个黑锅背实了,还要将这件事情如实上报,甚至把这件事传得京城人尽皆知,好好帮大将军府扬名一番。”说到最后,他露出了一个满是讥讽的微笑。
师爷以为县令是怕了钱唐的大将军府嫡子身份,捶胸顿足地劝道:“大人,您又何必怕他?他这不是还没被认回去吗?”
“非也!当初那卫元德不过仗着救驾之功得以荣升镇国大将军,本人却无甚本事,最擅钻营,本官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如今有人把辫子主动送到本官面前,岂有不用之理?”县令说着说着,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他没有告诉师爷的是,当初他能到卧龙山当县令,还是多亏了恩师的提携,恩师向来与大将军府不合,他自然要坚定地站在恩师这一边,能给大将军府添堵,他何乐而不为?
想到恩师,县令就会想到他如今所管辖的卧龙山。
人人皆知江南盐道的税收数目惊人,却不知大顺朝有几处地方的税收同样不差,卧龙山、清桂镇便是其中之一。
卧龙山的地理位置极好,位于北方的交通要塞,离京城不远,官道更是四通八达,导致这里的商业极其发达,是除京城之外最繁华的一座县城。
发达的商业带来高额的税收,除了每年上供给恩师的丰厚年礼,剩下的零头足够他将口袋装得满满当当,县令如何不感激自己的恩师呢?
师爷被县令的理由说服了:“原来如此,一切就依大人所言。”
县令得意地捋了捋自己修剪整齐的长须,心里却又记了钱唐一笔。
钱唐除了把他推出去当靶子,还在公堂上隐晦地威胁他。
如果他不按照钱唐的意思去做,钱唐肯定还有后招在等着他,到时不但达成钱唐想要的结果,他也极有可能被牵连进去,落得个包庇之罪,连头上的乌纱都要保不住。
毕竟大将军府嫡子的身份实在好用,只要钱唐搬出这一点,多得是人跳出来帮钱唐,他没必要拿自己的前程赌气。
县令自我安慰了很久,才压下心头怒火,心累地朝师爷摆摆手,不想再浪费时间废话:“行了,本官等会要写折子,回头你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京城去,务必第一时间呈到恩师的案头。”
“是,大人!”
很快,一匹快马从衙门跑出,携带着一封详细说明这件事情的信件,用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到达县令那位恩师的案头。
大将军府的主人卫元德还在焦急地等着清桂镇传来的消息,并苦苦思索着该如何瞒下这件事,却不知道,他家的这点破事早就传遍整个京城的官员圈子,传得沸沸扬扬的。
有那与卫元德不对付的言官一口气写了好几本折子,就等着上早朝时参他。
什么欺君之罪、帷薄不修、治家无方、御下不严……只要是言官们能想到的罪名,都一股脑儿堆积到卫元德的头上,绝对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