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那天晚上结工钱后,我喝了二两酒回家。可能是人老了的缘故,喝点酒就开始上头,走路摇摇晃晃。
多年前的房子早就被我卖掉,在老城区换了套旧房。这里没有电梯,爬上去挺累的。楼道里的灯也时好时坏,灯光下昏黄得像旧照片。
说起来,那晚还下了雨,黑到看不清楼梯的楼道里白墙壁泡了水,剥落露出里面的水泥。我看到墙上有奇怪的涂鸦,在快报废的灯光下有磨损的暗红色。
奇怪,没见过这有些恐怖的画风,是今天那群熊孩子新搞出来的吗。
今天的酒大概是假的,喝下去身子一点都没热,反而凉飕飕的。
大夏天的晚上,这也挺奇怪的。
但酒劲有点上头,我昏昏沉沉靠着墙深呼吸,想要缓口气。
可脊背上突然掠过一丝凉意,有点像谁的手指顺着脖子一直滑落背部。但那手指是冰凉的,像是刚从冻库里拿出来。
我浑身一激灵,清醒了。
楼道里很静,黑漆漆的也看不清多少,楼外边的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外边吹着冷风,细细的,像伏在你耳边。
我发现楼下的小孩今晚没有哭闹,楼上经常吵架的两口气家里也没有生气。
跺脚让声控灯亮处出一丝光线,我忙着往家里赶,跌跌撞撞摔了一跤,手上抹了地上水。
我忙着把手上的水在身上擦掉,跑到我家的楼层,却发现水渍在身上越抹越花,有奇怪的味道。
我拉着衣服靠近灯光,忍不住叫了出来。
那是血!
手上的血还是热乎乎的,我的尖叫声在楼道里回荡,扭曲成不似人的厉嚎。我看向房门,亮的不像样的灯光下,发现这和很多年前的那个家一模一样……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想要往楼下跑,却发现下面的楼道已经是白茫茫一片好像混沌。
怎么跑我都跑不出门口的三米距离。
我听见房门诡异的打开,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老夏,回来啦?……”
是她回来找我了!
外边的风越来越冷,我浑身颤抖。
“老夏你怎么了?满身的水。冷?”冰凉的手搭在我肩上。
我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孔在我面前,和她死前一样:“快进屋吧,大冬天的,在外面要生病的。”
夏夜,外面开始下雪。
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温驯体贴,扶我进屋。屋里摆设一成不变,但儿子不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来找我报仇的吧?但为什么要这样吓我,折磨我啊!我生来就怕那些不干净的玩意儿……哦,她知道。
我顺从着她的话,换了身衣服上桌,吃冒着香气的饭菜。
饭菜很好吃,还是那个味道。但我吃不下去多少……
“我……我去上个厕所。”我颤抖的手放下筷子,看着她笑盈盈的苍白的脸,我快要哭出来。
“喂,警察吗。”我拿出手机,拨了几次号码才拨对,“我,我遇到鬼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几乎要喊出来的话被压低着声音怕被她发现。
“先生您冷静一下,您现在在哪里,我们马上就来。”
他们明显不相信我的话……
我额头上冒着冷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快速报出我的位置:“警察同志我没有骗人!是我老婆,被我亲手打死的老婆,她来找我报仇了!”
厕所的门缝里灌进来刺骨的冷风,真当是冬天一样。
我听见她的脚步声……
很轻……但像是锥子一下下刺在我的心脏。
“警察同志,快点来救我……”
“她来了!”
“快点!我就躲在厕……”
耳边手机那头突然传来的是她的声音,像是晚上枕边的絮语。
“老夏……我看到你了。”
门把手被狠狠转动,门开了!
冷风疯狂的灌入,像刀子一样刮得脸生疼。
但门口——
空荡荡的。
敞开的门后,是空荡荡的客厅和盘子里全是白骨的饭菜。
“呼,老夏。”低语。
我不敢回头。我感受到她趴在我的背上,吻我的脖子。冷……
“老夏,你后悔吗?”她轻声说,带着可怜的语气。
“后,我后悔。”我两股战战,靠着墙滑落坐在地上。她像是空气一样,从我背后消失,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
“老夏,其实,我一直都很恨你……”
“我错了,音儿,我真的错了!”我把头埋在两膝间哀嚎。
她摸摸我的头。
“老夏,愿意赎罪吗?帮我个忙,可以吗?”
我看着她少了几分灵动的眼睛,悔恨涌上心头,痛苦地说:“我愿意,我愿意音儿。”
于是,她让我做了一些奇怪的事……
然后昨天,她让我把一个小石针放在工地的塔吊上,然后在我下来后让塔吊奇怪地倒塌。我吓了一跳,连忙跑路,今天也没有去继续上工。
她还让我骗人。
“老夏,那些是要抓走我的魂魄去修炼的魔鬼,你要骗过他们。”
她给我开了鬼眼,我看见那些人身上翻腾着恶心阴森的气息,相信她的话。
喏,眼前那个年轻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换了便装短袖短裤的钟齐走进老旧的小区,看见了在树荫下躲太阳行走的夏满仓。
昨天塔吊倾倒的事件很诡异,塔吊并非自然断裂。但监控中只看到夏满仓一个人站在旁边,也没有任何动作,官方管理超凡力量的相关部门暗中查看夏满仓也无果而终。
正好在附近巡逻的钟齐看到了这起案件,顺便去看一看,或许对他们的任务有所帮助。
“嗯?鬼气?”
筑基期,灵肉合一,可以初步运用灵魂力,所以钟齐在小区内远远看到夏满仓,就发现了他身上那属于鬼修的阴森气息。
世上有三者为正道所不容。
精怪吸收日月精华修炼化形,谓之妖。
杀戮残暴,依靠吞噬他人修炼之修士,谓之魔。
魂魄不入轮回,杀人积累阴气修炼,谓之鬼。
鬼修,一者是依靠残念留存世间,念断则入轮回;二者,吸收阴气成为恶鬼,性喜吞噬生人,采阳补阴修成气候。
但因为鬼修这一存在是灵魂的特质,非筑基期或专门修炼灵魂力的修士根本不可察。倒也怪不得之前官方部门的粗浅探查没有收获。
“大叔,大叔。”
钟齐像个邻家阳光男孩,走上前去拍了拍夏满仓的肩膀。
夏满仓像是才察觉到一样回头,露出老实的笑容,只是脸上有些疲惫:“小伙子有什么事吗?”
“哦,大叔,我想问一下7栋楼怎么走?”
钟齐的手依旧搭在夏满仓肩上,灵气灌输进入他体内。
在被开了“鬼眼”之后,夏满仓也感受得到钟齐手中输出的“阴气”,下意识想要摆脱,但想起被嘱咐的话,没有做奇怪的举动。
于是给钟齐指出位置:“在那呢。”
“哦哦。”
钟齐笑着收回手,此时夏满仓体内微弱的鬼气已经被他拔出,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体。顺带在夏满仓的身上留下一丝灵魂力,以防后患。
转身就要往前面走,钟齐又扭过头,说道:“大叔,不瞒你说,我是个看相抓鬼的。我看你印堂发黑,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小伙子你别开玩笑了,世上哪有什么鬼啊,我可正常得很。”
钟齐笑了笑,给夏满仓留下一串电话号码:“大叔这是我电话,如果真的有事不妨跟我说。放心我不是骗子,也不要你钱。”
夏满仓给面子地将记有号码的纸条揣进裤兜,走开。
钟齐没有去所谓的七栋楼,毕竟都是幌子。
“妖修活跃,现在鬼修也出来了,这算是什么事啊。”钟齐看着夏满仓走远的背影,摸摸鼻尖。
随即,钟齐又给擅长驱鬼的佛门修士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来这里勘察一下,以防鬼修有所动作。
电话挂断,钟齐心中只希望金丹长老能快点来镇场子。否则他可没有信心压下这烂摊子。
末法时代灵气复苏,世上当真要不太平了。
夏满仓回到屋里,又隔着门上猫眼看了看,发现钟齐没有跟过来才松了口气。
“音儿,我该怎么办?”夏满仓仿佛感受到钟齐留在他身上的灵魂力印记,如鲠在喉。
耳边响起声音:“他还没走远我不便现身。”
“你暂且等上几天,等我计划成功解决掉那个恶人,解除他施展在我身上的法术,我就可以去转世了。”
“他们可能还会有人来附近,你不要露出马脚。我也会出去躲几天,等计划收官。”
“不要急,只有几天了。”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消散在空气中。夏满仓感受到,她离开了。
……
另一边,苏桓家里。
晚上江言蹊窝在寝室里一直没有出来,苏桓和橘子看电视到了十点过,便带着些许困意洗漱睡觉。
电风扇开睡眠模式安静地吹出风,苏桓一会儿就睡着了。
这次苏桓睡得很香甜,还做了个梦。
“小兄弟,醒醒。”
苏桓听见耳边有厚重低沉的龙吟声响起,呼唤将他惊醒。
小兄弟?……是在喊我吗?
苏桓睁开眼,猛然看见在眼前一丈外那匍匐在地,似蛟似龙的庞然大物。
仿佛从传说中挣脱而出的蛟龙一双赤目大若灯笼,土黄色的鳞片泛着光泽,片片堪比手掌大小,仅仅盘踞在此就给人无与伦比的压迫。
蛟龙庞大的脑袋趴在地上,却似乎被什么镇压住了,不得动弹。
奇怪的空间里,这蛟龙周围荡漾淡银色光影,赫然是缩小了无数倍的锦城投影,里面有无数人影,其中蕴藏点点微光如同星海。
“锦城地脉之灵,你为何对我施展入梦神通?”
苏桓皱眉。他前世身为妖王,自然也知道许多秘辛,看出了眼前并非完全是梦境。
但凡格局稍大的城市山水,无数岁月的积累都会孕育当地的地脉,其中也有可能诞生真灵。
地脉诞生真灵,会为此处气运产生增益,甚至提升在此成长出生和成长的人的灵智。但如果地脉之灵被破,则会使气运受损,影响深远。
眼前蛟龙便是锦城地脉之灵。
而祂已有完全化龙之状,显然是锦城建此数千年的愿力和锦城山水的底蕴造就,至少也是化神的实力,又怎会被镇压?
“说来惭愧,不知是谁,运用灵宝镇压地脉之眼,更算出吾游走地脉的路线以灵宝镇压关节。”
“虽然无法伤及吾之分毫,但始终受限。故此吾托梦,希望小兄弟能帮我解脱,日后吾必有重谢。”
地脉之灵具有灵性,想必是也感受到了苏桓神魂中透露出来的化神气息,才托梦给他,求他帮助。
苏桓犹豫,心中有所顾虑。
地脉之灵自有局限,哪怕背靠山水和无数愿力支撑实力滔天,一般情况也无法显圣人前。也正是因为有众多局限,地脉之灵也容易被有心之人针对。
但既然有人能镇压这化神实力的地脉之灵,想必他或者他们也不乏此次行动的目的与实力。
苏桓不敢去冒险。
似乎看出了苏桓的担忧,地脉之灵再度开口说道:
“小兄弟无需担心,吾感应出针对吾之人实力并不会超过筑基,镇压之举只是凭借了灵宝之威罢了。解决他对你来说应该无足挂齿吧。”
“吾被镇压实力不足,无法入梦太久,这是镇压吾的灵宝的所在,只要你帮我拔出镇压地脉的那件灵宝,我就可以脱困。”
苏桓还是没有回话,只见地脉之灵和锦城投影一起逐渐虚化,一道影像出现在苏桓的面前,是地脉之灵留给苏桓的信息。
不多时,梦境破碎,地脉之灵施展的入梦神通结束。
“这是……”
醒来的苏桓讶然无言。最后影像中的这个地方,不正是今晚新闻上报道的被倾倒的塔吊砸中的小山吗?
如此看来,这倒下的塔吊,也早有阴谋啊。
镇压地脉之灵……
可地脉之灵无法被操纵,除开气运之争于人无用。那这些镇压地脉之灵的人又究竟作何打算?
苏桓皱眉,还是不打算进入这趟浑水。毕竟地脉之灵也不是能被轻易灭杀的,顶多是被镇压久一点。
找机会让那些修士们知道,去解决这些事,苏桓也就仁至义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