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现周围的小厮们看赵墨的眼神似乎不太对劲,按理说他们见到赵墨的倒霉样应该很高兴。
可现在,他们眼中竟然有了明显的同情……和一点点钦佩。
什么,他们居然钦佩赵墨小贼?
宋明觉得不可思议,同时也感觉到意见领袖的地位受到了威胁。
“没错,此人就是哗众取宠,自寻死路,咎由自取,贻笑大方。”
上大夫赵启的家臣陈梧用一连串成语附和宋明。
反正赵墨差不多是死人了,踩他几脚也无妨,顺便展示一下文采。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断讥讽赵墨,其他人却反常地保持沉默。
赵墨,不是我不想挺你,而是你今日的举动太奇怪,我都没法理解啊……喜欢玩蚂蚁的蒋常在心里嘀咕。
“肃静!”
镇殿大将军方弼突然低喝,手往腰刀上重重一拍,警告意味浓厚。
宋明和陈梧顿时一愣。
打狗要看主人面,众小厮背后都是位高权重的大臣,方弼方相两兄弟平时对小厮们的举动一概视而不见,可今日,怎么突然发威了?
但人家确实有维护大殿秩序之责,对于违抗者,拔刀杀之都可以。
宋明和陈梧不敢硬顶,只能闭嘴,只是被当众扫了面子,脸涨得通红。
“你们看,那姑娘好美。”
这时,有人发出低呼。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九龙桥处走来几个女眷,中间那个灵气四射的少女分外诱人,瞬间就抓住了众人的目光。
只见她,杏脸桃腮,乌发如云,俏脸上梨花带雨,眉眼间万般风情,恰如九天仙女下瑶池,又似月里嫦娥离玉阙。
众人的视线竟无法移开半分。
苏妲己走上丹墀,见苏护和赵墨并排跪在廊边,只是浅浅一笑,也不言语,罗裙轻摆,摇着一身香气就走入了大殿……
片刻后圣旨传出:
“……赦苏护满门无罪,官复旧职,新增国戚,每月俸米二千石……显庆殿摆宴三日,首相率百官同心庆贺……苏护夸官三日,后荣归故地。
赦赵墨无罪,赏金五锭。”
绳索解开。
赵墨揉揉酸痛的胳膊,满面笑意对苏护道:“恭喜啊侯哥,今日不但有惊无险,还成了皇亲国戚,马上就要锦袍加身了。”
“今生,我若敢忘墨弟的恩德,天打雷劈!”
翼州侯苏护紧握赵墨的手,激动得老泪纵横。
蒋常躲在人群中没吱声,刚才他没有力挺赵墨,现在有点不好意思。
宋明和陈梧斜眼瞧着赵苏二人的互动,嫉妒得快要眼中冒火。
以妲己的美貌,得陛下的专宠,是大概率事件,那时苏护这个国戚的权势就极大了。
而赵墨跟苏护是结拜兄弟,他的权势自然水涨船高。
就算跟他的主子尤浑比,怕是也差不了多少。
而这一切,只是源于他刚才两个很简单的举动:擦血,结拜。
这两个举动其实难度极低,人人都可以做,只要有足够的胆量。
可惜别人都退缩了,只有赵墨站了出来。
所以他赢了。
顷刻之间,从一个跟班小厮变成了朝堂新贵的拜把子兄弟。
果然是奸贼啊,最会钻营取巧!
玛德,这小子因祸得福,还得了陛下赏的五锭金子……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又开骂。
“哎呀,差点忘了我还赢了钱呢!”
赵墨疾步上前,弯腰把地上的十几两银子收进怀里。
“不好意思,这次是赵某侥幸了,承让,承让!不过没关系,想翻本的下次只管来找我,我来者不拒。”
他笑嘻嘻地对众人说道。
众人气得差点背过气。
你都得了五锭金子,还不放过我们这区区十几两银子,你特么是人吗?
这是我们差不多一年的俸禄,你小子仅仅一个时辰就赚到手了,真气人!
为什么人越坏,运气就越好?
……
很快。
纣王离开了九间殿。
一路小跑去了寿仙宫……想来苏娘娘的香浴尚未完毕吧?
文武百官也离开了。
虽然不是很情愿,可既然纣王下令,他们不得不去显庆殿吃苏护的庆功宴。
小厮们自然跟着主子去显庆殿,依旧在外面候着。
刚刚还很热闹的大殿骤然静了,镇殿大将军方弼和方相到了散值的时候。
两人闷头往住处走。
“哥,我心里觉得憋屈。”
方相终于忍不住,话带哭音。
“嗯。”
方弼没有问缘由,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
“刚才你若不拦我,帮苏侯擦脸的就是我了。”
“嗯。”
方弼还是不作回应。
铜铃般的豹眼却暗淡了许多。
“我…我觉得太丢脸了,为何当时就不能多一点胆识呢?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今日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怂!”
方相悔不欲生,泫然欲泣。
“唉……”
镇殿大将军方弼叹息一声,豹眼中闪动着痛彻心扉的泪光。
“贤弟,你看今日殿内的那些朝堂重臣,哪一个是不怂的?咱兄弟俩,不过是看门的侍卫,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可是,赵墨……他还是小厮呢。”
方相感觉很困惑。
方弼沉默,目光闪动,片刻后闷声道:“别想他,此人是奸贼。”
……
显庆殿内。
宫中侍人正在摆菜,大臣们没有落座,而是围着首相商容七嘴八舌复盘刚才发生的事。
“商公,刚才之事着实蹊跷,苏护本属于我方阵营,赵墨是费仲尤浑那边的,小奸贼怎会为他冒死相助?”
“是啊,据说赵墨小贼曾向苏护索取财礼两次,苏护都坚不肯给,按理说两人应该形同水火,可从今日来看,此二人竟似惺惺相惜,这好生奇怪啊。”
“我记起来了,夏四月朝贺日那次,赵墨还被苏护挟持过,苏护差点要杀他,只是小贼侥幸逃脱,他应该对苏护怀恨在心才是,可今日为何英勇至此?”
……
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商容抚着长须,也不说话,片刻后见时机已到,就咳嗽两声。
众人安静。
“各位,我认为这是费仲和尤浑的奸计。”
“商公,何解?”
“这要从陛下的心思说起。各位,陛下今日无非两个心思,苏护在午门外题反诗,陛下恼之,苏护有女貌美,陛下色之。
所以费尤二人经过密谋,确定一人唱黑脸,一人唱红脸,费仲鼓动陛下杀苏护,而尤浑则暗令赵墨助苏护。
这样一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费尤二人都能遂陛下心意,同时让苏护感激涕零。
诸公不见,陛下和苏护现在对费仲尤浑都颇有好感么?”
众人听了商容的分析,都抚掌感叹。
“原来如此!此等奸计之险恶,我等忠良之辈是万万想不出的。”
“奸人果然出奸计,我还以为赵小贼准备弃暗投明呢,看来,是吾等太单纯!”
“我原本挺沮丧的,经诸公一梳理,我心里就舒坦多了,不是吾等不够大义,而是对方太奸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