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两天前。

在众人的目送中，一道黑影冲天而起，直直扑入云雾之中，随后风起云涌，云间像是被切开的蛋糕似的出现笔直的痕迹，向着西方一路延伸。

“这就走掉了？”

“这就走掉了。”

张福和陈准望着消失在天际的黑点，互相说着毫无营养的话。虽说张福自小困在森林，陈准长年醉心武艺，但两人都活到了这一把岁数，说是成了人精也没什么不妥。

自打第一眼见到吴秦，他们就看到了他那憨憨傻傻的外表下的傲气，在短暂相处后更是明白了双方的友好相处和共同进退是建立在“寻找离开森林的方法”这一目标上的。

一旦没有了这个共同的目标，分开是必然会发生的情况。

在那限制实力的森林里，吴秦身为拥有绝对实力的一方，没有将自己这边的人吊起来强迫干活就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更不要说他还主动地去接下最为重要惨烈的几场战斗了。即使在离开前也在保护着自己这一方人。

仔细想想这段日子的经历，他们无意之间已经将对方当作了“打手”在利用，这种情况发生在人类身上都让人十分气愤，更不要说是发生在一头龙身上了。对这些日子，陈准和张福只有一个词来形容：奇迹！

正是想到这一点，他们对于吴秦的离开感到惆怅，这种无意间利用了好意又没能报答的感觉就好像被人无形中卖的人情，对方不在意但自己过不去。

“唉。”陈准叹了一口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张福稳稳地说道：“我们的报答对他来说或许也毫无用处。”

“话虽如此，但这种欠着什么的感觉还是不太好受。”陈准回答。

张福沉默了一阵，突然开口说道：“陈老弟，要不你这样想：我只是公主的下属，我听公主的，要欠也是公主欠他的。反正我们都是公主的人。”

陈准听完诧异地看着张福，似乎在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张大哥！陈准顶着奇怪的表情说：“看来离开了森林确实让张大哥身心都轻松了不少阿。”

张福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笑着摇摇头说：“哎，失言了，失言了。我们也走吧，看看公主的情况。”

“不过我觉得张大哥你说的对。”

“哦？”

“反正我们都是公主的人，那我们欠的债也是公主的债也没什么问题阿。”

“哈哈哈，是吧，没错吧，是不是一下子轻松了？”

“哈哈哈哈哈哈，确实。”

两人转身走回，“不负责任”的对话与吹过的微风碰撞，被带近风里，向四周的旷野飘散，他们的前方是刚到达的军队和休整的桃源村村民们，对于这两个哈哈大笑的老头，纷纷侧目。

……

云海之上，吴秦化作最为欢快的游鱼在其中穿梭，上窜，下跳，收起双翼随着重力坠落，急速拉升扶摇直上，天地之间成了他肆意撒欢的游乐场。

此刻他就只有三个感觉：自由！自由！还是TM的自由！

深吸一口气，大量的源伴随着空气涌入身体，吴秦只觉身心舒畅，随后像使用了兴奋剂一般飞冲出去，“吼”，嘹亮龙吼回荡在云层之间，如同晴天霹雳。

太棒了！太棒了！这里就是大世界吗？吴秦咧着嘴，心情激动。

严格来说，直到此时，吴秦才算正式进入大世界。他在离开龙岛时就被投放到了凯瑟恩大森林，那里虽说也属于大世界范围内，但因为其独特的法则，就连源再其中都变得呆滞，整个森林对于那些习惯了活跃的源的强者来说就是一座奇怪的监狱，对龙这种高感知的生物来说同样如此。

大世界的源极为活跃，对于能感受到的生物来说，它就像跳着舞的朋友，热情又奔放，让吴秦忍不住想要加入其中，与之与对比，森林时虽然离开的父母的管束，但那感觉更像监狱放风，是带着枷锁在跳舞！

呼呼呼！

凌冽的气流划过吴秦的身体，流线的外形将阻力变得最小让他飞的更快。

过了一会儿，又飞出了一片浓厚的云雾，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是个大晴天，目光所及之处，万里无云。吴秦停下了身形，羽翼扑打悬停在高空，龙眼转动好奇地打量着从未见过的一切。

低下是辽阔的旷野，稍远处有一片小小的森林，森林的树冠将无形的风化作有形，绿叶摇摆如同海浪，阳光光柱跨过空间照射在林海上，一片安静祥和。

“嗯？”突然，吴秦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靠着卓越的视力，他一眼就看到更远处升起的炊烟，炊烟下是一个小小的城镇，隐约能看到人，像蚂蚁一样在其中来来回回。

嘻嘻。吴秦裂开了嘴，心想：那就是人类的聚集地吧，看大小应该小镇子，还没见过真正的人类城镇呢。

被人类城镇激起好奇心的吴秦微微歪了歪头，脸色逐渐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皱起，侧耳倾听着什么。

咻！

细微的破风声中，身后尾巴急速伸展刺入身后的云层，不一会儿，尾巴收回，一只惊慌失措的巨禽被拖了过来。

咕噜噜，吴秦的肚子适时地响了起来。

吴秦笑了，咧着嘴一脸凶恶地看着挣扎的巨禽再次感叹大世界的美好，就连食物也会在肚子饿得时候路过，实在太贴心了！

咔嚓，咔嚓。

掐头去尾，这就可以吃了，吴秦一边满意地捧着自己的饭前小吃一边往森林飞去，再大的好奇心在饿肚子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有事吃饱再说！

……

普普镇的黄昏曾经是汉尔最喜欢的时刻，它不同于白天那样白，也不同与黑夜那样黑，它是红彤彤的金黄，那颜色就好像是烈火中被锻打的通红铁块，仿佛在告诉沐浴其中的人只要度过这一段时间，哪怕黑黝黝的石头也能变成锋利的宝剑，哪怕再低微的人也能变成握紧宝剑的英雄。

砰！

普普镇的城门口处，击打的闷响声荡漾开来，如同平静湖面的涟漪，行人纷纷下意识退开响声处，因此停下了脚步。

就在刚刚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棍狠狠麾下，将人打倒在地，镇长的随从骑士保持着挥剑的姿势，那是汉尔最喜欢的姿势了，无数话本故事中的英雄在打倒恶龙后都会摆出这样的姿势，令他无比神往。

但现在被打倒在地的不是恶龙，而是……

“爸爸。”小男孩汉尔看着倒地挣扎的爸爸喃喃道，他的眼中满是恐惧，手中握着小树枝，上边还粘着几根动物的毛发。

年幼的汉尔被妈妈紧紧抱在怀里，看着曾经最想成为的骑士打倒了自己的爸爸。

“你们是怎么回事阿！阿？我的小吉娜都被打痛了！”肥胖的镇长抱着一只小狗在抚摸，小狗嗷呜嗷呜地叫着，看向汉尔的眼神极为凶狠。

“它、它刚刚咬人了。”汉尔鼓起勇气向镇长说道，就像故事中的英雄一样，永远诚实。

唰的一下镇长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紧紧盯着汉尔，随从骑士见状再次扬起木棍向着汉尔打去。砰的一声，这一棍结结实实打在了抱紧汉尔的妈妈身上，她张了张嘴没有痛呼出声，只是将汉尔抱得更紧。

镇长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向着小汉尔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它、它、它刚刚、刚刚、咬……”咬字刚出口，随从骑士木棍再挥，砰的一声，汉尔的爸爸即使冲了上来，但再次被这一棍打倒在地，倒在了汉尔脚边。

走上前来，吩咐随从骑士将汉尔和妈妈分开，一只手抱着狗，一只手伸出掐住汉尔的脸，镇长再次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汉尔脸上生疼，甚至自我感觉被捏变形了，他颤巍巍地说道：“它、药、认、了。”

“啧。”镇长砸了砸嘴，手上增加力道，突然笑了，问道：“哦，是这样阿，那它咬谁了，只要他确认，我一定跟他道歉。”

“不、不、不，小吉娜怎么会咬人呢，一定是我儿子搞错了。”汉尔妈妈上前似乎想要阻止，汉尔爸爸站起身来，在一旁捏紧拳头暗暗咬牙。

“来，告诉我，小吉娜咬谁了？”镇长面含微笑地看去，可在汉尔眼中变成了恶魔地狂笑。

眼珠转动，看向人群，接触到汉尔眼神的行人眼睛向一旁撇去，躲开接触，在其中一个小女孩低着头悄悄将右脚移到另一只脚身后隐藏起来，上面的一个小小的咬痕一闪而逝。

周围一时之间静悄悄的，唯有镇长怀中的小狗吉娜汪汪叫。

“啧啧啧，看情况是你说谎哦。”镇长一脸可惜地说道：“那就是你无缘无故打伤了我的小吉娜了，这可是要赔钱的哦。”

砰！汉尔被推到，一屁股坐在地上，妈妈赶紧上前将他搂在怀里，爸爸稍稍挪动脚步挡在两人面前。

“那就赔，十金吧。”说完，镇长又一脸变态地补充道：“哦，对了，撒谎还有无故袭击可爱动物，我觉得你需要接受惩罚哦，由我，亲自惩罚！”

幽幽的话语像魔鬼低吟，传到了众人的耳边，却没有人敢反抗，汉尔妈妈抱着汉尔眼中湿润，汉尔爸爸低着头全身颤抖，嘴里传来用力咬紧牙关发出的咯吱声。

“在普普镇，就算是巨龙来了，也要给我趴下！”镇长得意地朗声说道。

抬头望去，汉尔看到了镇长桀桀地在笑，看到了周围低着头的行人，看到了落日的余晖落在城门上、人身上，那如同烧红的铁般的阳光，此刻却像披在镇长身上的斗篷。

太阳下山，最后的一缕夕阳也马上要离去。

夜晚来了呢，小汉尔想。

呼！唰！

最后的阳光消失，天空出现一片黑色，汉尔呆呆地眼神里逐渐放出光亮，一双漆黑的羽翼陡然出现落在城门之上，阳光打在上面印上金色的描边，随后是利爪，是尖角，是利齿，是闪耀着金色像黄昏太阳的瞳孔。

看到汉尔的眼神，感觉到身后的动静，镇长一阵疑惑，他回过身来，定睛一看。

噗通！啪！

肥胖的身躯摔了个屁股蹲，像肥腻的肉重重拍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镇长颤抖伸出手指，嘴巴大张确发不出声，怀里的小狗吉娜直接昏死了过去。

其他人被这动静惊到，同样抬头看去。

只见！吴秦昂首挺胸站在城门之上，露出了标志性的“和善”笑容，说道：

“你们好阿！”

“我叫吴秦。”

“很高兴认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