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桌一共坐着六个人,皆着普通长衫,一副儒生打扮,举手投足间文质彬彬,一看便与那些来做生意的人全然不同。其中两位看上去眼角有纹,似乎有了些年纪,更有一位已经鬓发灰白。
奇怪,中原的书生,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一人一杯小酒,和自己一样吃的烤串,正颇有兴致地聊着天。
玄机顺便竖长了耳朵。
只见一人对鬓发灰白的人举起酒盅,道:“高学士,您身为学士院一等一的学士,原本可以安心呆在皇城修撰史书,不用忍受这一路的风餐露宿。可您却选择与我一起行万里路,这种不辞劳苦、亲力亲为的精神,令曹某实在佩服。这一杯我敬您。”
学士院?翰林学士院?的学士?
这么大的官,来这里干嘛?!
玄机耳朵竖得更长。
高学士将酒盅举起,儒雅笑道:“见过一路形色各异的河山,和百姓们多种多样的生活方式,吾深感不虚此行。你看这西域虽远,但这里的风情与美食,尤其是这家当地人才会推荐的客栈,烤出的肉串却是独一份,恐怕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出这样的美味。”
席上的其余几人皆跟着点头,似乎特别赞同最后一句话。
合着这是来撸串的。
网红店打卡?
玄机心中默默吐槽,继续听下去高学士的后半段话。
他神情虔诚,眸中闪烁着信念:“吾认为此行意义重大,只有亲自到过每一个地方,感受过当地的一切,才能将各地现状真实还原,最终完成《代朝民生纪要》这样的著作。一旦《代朝民生纪要》完成,对后世定会有深远的影响和借鉴作用。”
“除此之外,一些地方弊病暗藏,咱们也都看到了,有的府衙贪横无理,有的地方比想象中还要贫穷,有的地方与外族联系过密,这些,都是后续要解决的问题。”
说罢,他与方才要敬他酒的人碰了碰杯:“来,曹祭酒。”
曹祭酒将酒一饮而尽,被辣得挤了挤眼,又道:“高学士一心为民,所言极是,等我回了国子监,一定教导他们多从书中,走出来看看。”
其余的人依次附和、赞同,看高学士的时候,眼神充满敬畏。
玄机听得差不多明白了,这一行人是从皇城出发,一路过来考察民情,顺便还带了点微服私访的性质。
而代朝,就是这个朝代的名字。
这两人,一个是学士院的学士,一个是国子监的祭酒,官职都不小,甚至可以说在朝廷具有很大的参与权和话语权。尤其前者。
从席间其他人的态度来看,他们也颇具威信。
不过听他们的对话内容,让玄机觉得两人有些思想,与一般的儒生和官员,不太一样。
敢于走出舒适圈,去面对外面最真实的世界,一心想着为百姓为后人做些什么,纵然前人曾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地开太平;但实际上,一般官员能做到一条就已经很难得,值得被尊敬了。
玄机心中默默地给他们按个赞,看着空空如也的桌面,顿觉酒足饭饱,打了个哈欠,屁股一抬,准备撤了。
这时,曹祭酒一句话又飘进他耳朵:“唉,如今世间不太平,天怒牢无故被毁,其中妖魔尽数消失,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有其他的计划。咱们此一行,恐怕只能到这里了。”
高学士接话道:“我听说,这件事与前阵子被关进牢里的几个犯了谋逆罪的人有关。这次很有可能是他们的党羽所为。”
玄机的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你要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了……
席上一人诧异道:“谋逆?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曹祭酒压低声音,一只手掌放在嘴边:“听说……谋逆之人深谋远虑,竟然敢从咱们代朝的气运上下手。”
其余几人皆是脸色大变:“竟有此事?!”
说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唯有高学士相对沉着,微微皱眉道:“天怒牢之事一出,各方势力连夜聚集相商,不仅到处贴了告示通缉,还在想其他办法,誓要找出那个毁坏锁妖塔的人,和他们背后的计划,保住人界太平。”
“我们此行秘密,应该没有外人知道,谋逆之徒则更加不可能。而且有人暗中加以护卫,并没发现可疑人物,诸位暂时不必太担心。”
这你就有点草率了,高学士。玄机心说。
不过他们方才提到的,关于各方势力会想什么办法来试图抓住自己这件事,让玄机很感兴趣。
若能提前获得一些线索,也好做防范。
也想知道,紫霞仙门到底没有受到牵连……
因此玄机继续听了下去。
谁知他们没聊几句,就又转了话题。
大致意思就是说,这个谋逆团伙多半也有靠山,来头不一般,不然不至于现在都还没落网。希望仙门佛宗武者尽快将其捉拿。
顺便还表达了一下对于儒道原本可与这几大势力相提并论,如今却彻底中落的惋惜。
后面,就是关于一些当世诗词文赋的讨论。
他们讨论得热切,完全没注意到旁边还有玄机这号人。
玄机原本听着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他们说的那些云里雾里的自己也不爱听,遂再次起身准备离开。
这时又听曹祭酒忽地来了一句:“玄胤真人,你们可知道?”
屁股再一次落回了椅子。
曹祭酒你故意的吧……
虽然不确定这个玄胤真人是不是指的自己,事实上可能性非常低微,重名的概率更大,但总之,同名亦是缘分,瓜来。
席上的一人点头道:“我听说了。这玄胤真人将一篇惊才绝艳的《论道》刻在了某个无名山洞的石壁上,还署了自己名字,前几日偶然被玉清仙门发现,深感神通,遍寻这位玄胤真人,却不得其踪迹啊。”
……
竟然说的真的是自己……
是自己瞎刻着玩的道德经被闻秋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