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天,烈日当空,将干燥的黄土地晒的冒气儿。
似乎能看见滚滚热浪。
村口处。
一道瘦弱的身影,正顶着热浪拖着一个蛇皮袋缓慢前进着。
宋冬菱觉得自己要被烤化了,她身上只穿着一件T恤,在城里养了不到一个月的肤色,立马就被晒的通红。
本身就不够白,这下一晒,人就又黑又红的,还满头大汗。
“冬菱!你又上城里找你爹妈去了?!都让你甭去了!你爹妈那俩眼睛被屎糊的货!你腆着脸找他们干嘛!”
村口小道旁边忽然疾步过来一道身影,敦实的让人放心。
宋冬菱看着面前长相憨厚的妇人疾步过来,正替她打抱不平,眉头蹙的死死,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熟悉又陌生,顿时抖了抖嘴唇,她被晒的干燥的唇开开合合。
从嗓子眼里头挤出两个字:“全婶儿...”语气既惊讶又委屈。
全金花瞧见她就直戳她脑袋,恨铁不成钢地又训着,边训着,边抢过她手里的蛇皮袋,扯着她往村里走。
“说你傻你还真傻,回回上赶着去,回回被赶回来,瞅你这狼狈样,你这真是想心疼死你爷奶!值不值得?”
宋冬菱被她扯得踉踉跄跄,勉勉强强跟上她急切的步伐,太阳大到让人发晕,汗珠从她的杏眼旁滚落,她眨了眨眼睛,看着这条熟悉的小道,再看看熟悉的身影。
小路早在九年前就已经修成水泥路了,不可能还是黄土地。
全婶儿八年前因为闺女走失也已经疯了,怎么可能还正常。
宋冬菱发现自己真的回来了,她仰头看着刺眼的烈日,忽然觉得老天有眼,竟然让自己真的重生到十年前。
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既高兴又难过,霎时间天旋地转就软倒了,失去意识前还能听见全婶儿被吓得哇哇叫人。
宋冬菱最初只是半晕状态,还能听见远处围过来的乡里乡亲们七嘴八舌地骂她那没良心的爹妈,有人给她喂水,有人给她抹风油精,全婶儿更直接把她背起来了。
前边的乡亲们都连忙让路,李大爷给她拿着草帽给她扇风,全程跟着跑,还有小些的弟弟妹妹跑着去喊村医。
素日平静的村落顿时热闹起来,闹得大家伙鸡飞狗跳。
*
宋冬菱彻底昏睡过去之后,竟然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虽然时间并不长。
但她意识渐渐回笼时竟然觉得浑身都畅快了,脑子也精神,但是她还没睁眼,就能听见屋子里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宋家奶奶,真不是我爱说你家儿子坏话,这哪有人这样当爹妈的?为了外头名声好听,养着人家的闺女让自个闺女吃苦?没有这样当爹妈的,冬菱今年才十九啊!”
“就是就是...怎么也得让孩子把学上完,咱们这儿地方小,本就比外头孩子晚上学,十六岁才上高中,孩子好不容易考出去的,这爹妈不给拿钱怎么说的过去!那大老板的闺女连舞蹈都让学的!她一星期的学费就够咱冬菱一学期伙食费了!怎么这么狠心!到底谁是他们亲闺女?”
“可不...宋家奶奶,你家大成到底欠了人大老板多大恩情啊?要这样累死累活替人家养孩子,自个亲闺女都不顾!”
“就是...莫不是这大老板夫妻俩出事跟你家成功有关吧?”
村里人说话没个把门,一不留神就秃噜皮了,大家顿时哎了一声,说这话地立马拍拍自己嘴巴子,表示不说了。
全婶儿的大嗓门这时候也压着,她啧了一声,又说道:“甭管什么原因,这成功两口子没这样的,这还当什么爹妈,今儿幸好我就在道上旁边的菜地里头忙活,要不冬菱今儿就得晕道上,晚一点谁晓得会出啥事情?”
大家顿时低声附和着,说怎么能让孩子走路回来呢?
宋奶奶全程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不停地给宋冬菱扇风,她性格本就温和,拿这唯一的儿子也丝毫没有办法。
她深深叹口气,压下酸楚,对着乡亲们道谢,麻烦她们挂心,村子不大不小的,但是大家人都挺好,感情不好也不能上门,这会儿听见她家孙女中暑了,西瓜都抱了好几个过来,也有拿黄瓜的,拿柿子的,土鸡蛋也有。
宋冬菱慢慢睁开眼睛,就看到自己床前坐满了同村人。
大家都在关心她。
她的确视线逐渐清晰,看着熟悉的容貌,觉得鼻酸不已。
村民口中的宋成功两口子就是宋冬菱的亲生父母,而她也没有狗血到和大老板的闺女互换身份,她的父母的确就是死心眼。
因为当初大老板帮了刚刚进城被骗的一无所有的夫妻俩,这叫夫妻俩感恩戴德的很,战战兢兢给大老板打工。
甚至于帮忙洗黑心钱,最终事发后,大老板知道自己保不住自己,只能努力保住宋成功夫妻俩,自然也有目的。
俩纯朴的夫妻俩压根不知道自己帮忙做了坏事,只是被恩人大老板求着让他们照顾他唯一的女儿时答应了下来。
自此后,就完全顾不上自己的亲生闺女了。
*
这就是宋冬菱重生前所了解的全部,虽然匪夷所思但确实如此,她虽然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也无力纠结过多,因为她自己都自身难保,爹不管娘不爱的。
她纯朴的父母也早已经被虚荣心填满,不知道内情的,人人都说他知恩图报,累死累活也要将自己恩人的闺女养大,而他们看着散发着光芒的养女,也觉得沾沾自喜。
哪里还顾得上乡下长大的土包子闺女,见一面都是极其嫌弃的,最开始他们还会哄一哄,到后来是完全不想见她。
宋冬菱真心感谢上苍,能让自己重来一回,她一定好好珍惜,她上一世前期迷迷糊糊被他们哄着像个傻子,后期则是被仇恨占满全部的生活,以至于错失了很多。
比如一直疼爱她的老两口,纯朴沉默寡言的老两口,不大会表达爱,只是默默对孙女好,而她却为了挣口气,让她爹妈明白自己不比他们养女差却忽略了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