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主簿将陈平带进了正厅。
陈平穿着一身麻衣布鞋,双手、衣服和整张脸都被炭粉蹭的乌漆麻黑,看起来脏兮兮的,在窗明几净的大厅中很是扎眼。
胡青书、百里秋水几人眉头一皱,流露出一股不喜的神色。
百里秋水指了指陈平,脸色难看地询问:“你……自报家门。”
陈平深深一揖,语调昂扬自信:“草民陈平,是凤鸣落的不良人。”
百里秋水道:“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还请诸位大人原谅草民越权查案的罪过,私自去失事漕船上调查了一趟。”
陈平略微抬头瞟了瞟堂上的四位大人,这几人眉目间满是浓浓的质疑和鄙夷……呵呵,我就喜欢你们现在看不惯我的样子。
胡青书今天诸事不顺,心里正无比烦躁,听完顿时雷霆大怒:“一个不良人也敢插手我巡夜司的案子,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先给我拖下去打五十个板子,打完再说!!”
厅外,两个人高马大的守夜人差役持着杀威棒要冲进来。
啊喂!你他喵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陈平有些慌了……在古代封建社会,杀威棒的重量往往在二十斤以上,犯人能清醒挨上二十板子的就不多,能挨够四十板子的更是少之又少,被打残打死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以陈平现在的体格根本挨不住五十个板子。
眨眼间,两名守夜人差役已经走到陈平两侧,正要一左一右架起陈平。
“且慢。”
百里秋水摆手喝止了守夜人差役的下一步举动,二人不敢妄动,征询般看了一眼胡青书。
胡青书虽然有些不服气,但是也没办法,只得颔首默许。
他只是巡夜司的右少卿、第三把交椅,之所以成为巡夜司的主事人,只是因为卿正、左少卿在七年前就已经陪伴圣人遁入春秋门闭关修行。
他这根胳膊拧不过百里秋水这条大腿。
百里秋水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陈平:“你说你破解了漕船失火案的谜底?”
“是,大人。”
陈平低声道:“草民先是在不良亭中查阅了卷宗,又去失火漕船上实地勘察了一番,才终于破解了案件的谜底……”
百里秋水厉声道:“如果你破解不了此案,你可知道后果?”
“越俎代庖,糊弄上官……死。”陈平忍住心中的胆怯,慢慢说道。
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刑这时终于说了句:“陈小友,那你就给我们说说看,你是怎么破的案?”
陈平抱拳道:“回禀各位大人,此次的漕船失火案,没有凶手。”
没有凶手?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个说法太匪夷所思了!
“胡言乱语。”
胡青书给了四个字的简短评价,换了一个新茶盏,继续低头品茶。
百里秋水瞅了一眼胡青书,又看回陈平,凝眉质问:“你确定?”
陈平拨高了自己的音调:“此案虽然没有凶手,却有清晰的因果缘由,来龙去脉——只要大人能为草民准备四件物品,迷案自然分晓。”
百里秋水道:“什么物品?”
“请为草民备纸,磨墨。”
此时陈平身上战战兢兢、畏畏缩缩的屌丝气一扫而光,反倒像是一个才高八斗的读书人,文质彬彬地负手而立,等着别人为他笔墨伺候。
一股子胜券在握的自信神态。
……写完,樊主簿拿着纸片呈给百里秋水过目。
百里秋水看着上面鸡爪一般的字体,略微皱眉:“去,给他备好。”
一炷香时间不到,樊主簿匆匆返回,将备好的四件物品放在地上。
分别是:一根蜡烛,一袋面粉,一根芦苇管,一个桶身开洞的木桶。
胡青书、百里秋水、宋刑、高侍郎几人同时睁大了眼睛……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平向几人抱拳一礼,从容不迫道:“草民不才,今日便斗胆给诸位大人展示漕船失火案的爆炸原理。”
他要演示的正是初中化学内容——粉尘爆炸实验。
这时,刑部的高侍郎揉了揉肚子上的赘肉,皱着眉头冷笑起来:
“案发当日,爆炸威力十分巨大,伤亡一百八十一人,就是寻常的修行者都扛不住。”
“你莫非是说引起爆炸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么一堆天天拿来拉面、烙饼、包饺子的面粉?”
“那以京师每天的面粉流通量,只怕京都城早就被炸翻了几千上万次了吧?那本官为何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啊?黄口小儿,信口开河,贻笑大方,哈哈哈哈!”
高侍郎本来就矮胖矮胖,天生一副圆滚滚的滑稽模样。
他一旦发出鬼畜的笑声,厅外的守夜人、神龙卫也都忍不住跟着哄笑起来。
胡青书终于拍案而起,面红耳赤地指着陈平,怒不可遏道:“好你个不良人,你当巡夜司是你能哗众取宠的地方么?来人!给我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
陈平立时屈膝半跪,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草民句句属实!面粉在特定条件下确实可以引发爆炸。这虽然只是一袋面粉,但别说是一只木桶,就连这间屋子也……也……也能炸了……”
你们这些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他心底忍不住吐槽……本来只想演示个小实验,把木桶象征性炸飞一下就好了,现在要是不玩一票大的,根本说服不了这些老顽固。
百里秋水再次喝退了两名守夜人差役,看向陈平的眼中又多了几分兴趣:“你是说,仅凭这一袋面粉,你就能把这间厅堂给炸了?”
“正是。”
陈平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
沉吟了片刻,百里秋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把这间屋子炸给本官瞧瞧。”
这里是巡夜司的大厅,又不是他们神龙卫的屋子……如果真的炸了,那也不心疼。
尽管官职地位低于百里秋水,胡青书还是气得面红耳赤,浑身发抖道:“秋水君,你若是对我心存不满,大可以去天后陛下面前参我一本,没必要借着一个不良人的手来羞辱我,羞辱我们巡夜司!”
百里秋水淡淡一笑,明眸中闪过邪魅的光:“我看胡少卿是多虑了。我和你一样,都只是想尽快查清楚这件案子罢了。”
随即向陈平使了个眼色:“开始吧——”
陈平上前一步,对胡青书几人笑呵呵道:“本实验威力巨大,为了避免诸位大人受伤,还请移驾到门外大院中?”
如果没有百里秋水给他撑腰,他顶多只敢炸个木桶意思一下。
但眼下有百里秋水罩着他,就算把屋子炸平了,事后巡夜司要寻仇也找不到他头上……
胡青书、宋刑、高侍郎几人只得不情愿地从座椅上挪屁股,往大门外走去。
陈平也不忘好心提醒一句:“诸位大人,若是厅子中还有贵重物品,请及时搬走,以免等会付之一炬。”
可惜这几人都一脸高冷,没人理会他。
听说陈平要炸掉巡夜司正厅的消息后,几乎整个巡夜司衙门的大小官吏都前来围观,人头黑压压地攒动不止。
人群中指指点点,议论质疑的声音甚嚣尘上。
“呵呵,这个不良人竟然说自己一个人就破解了漕船失火案,真是异想天开!”
“凤鸣落是什么地方?一个到处是牛粪马粪和臭咸鱼的地方,从这种地方出来的泥腿子能有什么见识?”
“这小子今天来巡夜司大闹了一场,要是破不了案子,以胡大人的脾气,只怕他是活不过明天了。”
还有人嬉笑着大声喊话:“喂,你到底行不行啊?再不炸我们可就走了。”
大厅中只剩下陈平一人。
他正解开面粉袋的口子,然后俯身抓住袋底,将白色的干面粉倒在地上。
呼……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