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朱县丞带着大队衙役涌出县衙,公堂上再次一片哗然。
这回钱县令也没有再怒拍惊堂木,因为他自己也跟着懵住了。
“真的假的啊?他连孙家老宅都没去过,他怎么知道那四千九百两黄金藏在何处?”
“未免太托大了吧?万一要是找不到黄金,那这丢脸可就丢到姥姥家去了!”
“仅仅看了几页卷宗、问了几句话就能侦破此案?我欣赏这个不良人的胆气,但我不相信他的推论。”
“…………”
公堂上的旁听百姓再次低声议论起来。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中,一名右脸长着一颗长毛痣的精壮男子瞟了陈平几眼,眉头紧锁,最终趁人不注意悄悄跑出了公堂……
钱县令绞尽脑汁思考了许久,嘴中一连声“不对、不对”,疯狂地否定自己,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陈平的破案点在哪里,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真的找出了那四千九百两黄金的下落?”
陈平郎声道:“朱县丞已经带了二十几个衙役去孙家老宅,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们应该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能挖出金子。我们就在公堂上安心等候便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眼神中或充满期待,或充满质疑,接下来就是一段令所有人都无比焦灼的等待时间。
……
长毛痣男子跑出公堂后,在大街小巷中一路狂奔,似乎有意回避着朱县丞带领的大批衙役。
然而他的速度又很快,最终竟然比朱县丞提前赶到了孙家老宅。
此时,到处是土坑新泥的孙家老宅中正有一伙人在偷偷挖掘。
长毛痣男子冲着里面大声喊道:“长宁县衙的官差要来了,快走——”
“什么?!”
“这直娘贼的朝廷鹰犬!!”
宅院中正在挖土的一伙人顿时停手停工,嘴里谩骂出各种粗鄙难听的话。
长毛痣男子再次高声发出警告:“他们很快就来了,快走,赶紧走!”
“兄弟们快撤——”
这伙人立即收起铁锹、锄头等工具,纷纷朝不远处的围墙冲去,翻过围墙,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伙人前脚消失,朱县丞后脚就带着一大队衙役涌进了孙家老宅。
……
长宁县衙,公堂。
钱县令以手支颐伏在公案上,双眼紧闭,美梦犹酣,微微咧开的嘴巴发出一阵阵的鼾声。
“咕——噜——咕咕咕噜——”涎水顺着他的嘴角,藕断丝连地下坠,一丝丝地落在案桌上。
不少旁听的百姓也纷纷蹲坐在地,一脸疲惫困倦的神态。
孙大郎、孙二郎兄弟则无比紧张地来回踱步,脸上一会儿露出天真的傻笑,一会儿又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来自国子监的沈不忧凝立于原地,丰神俊逸的脸庞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烦,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
古书上说的“形貌昳丽”的美男子应该就是这样了吧?
陈平多打量了几眼沈不忧,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为不良人,标配是粗布麻衣,右肩上还披着一张“渔网”,一看就充满了凤鸣落的乡土气息……顿时自惭形秽。
什么时候我也能换上一身清爽干净的好衣服,化身为一个大周的美男子,就算去逛甜水街喝花酒都不用花钱的那种?
就在这时,朱县丞匆匆跑上公堂,边跑边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所有人顿时惊醒过来,眼巴巴地看向朱县丞。
朱县丞大口大口地喘了几口气,兴奋地宣布道:“我们找到那四千九百两黄金了!”
啊这?
刚刚那些质疑的人纷纷睁大眼睛,惊愕了好一会儿,才把目光移向陈平。
孙大郎瞪起了斗鸡眼,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朱县丞,你真的找到了那四千九百两金子?”
朱县丞笑道:“找到了!就在你们兄弟二人挖出一百两金子的地方,我们再往下深挖一丈就找到了!”
孙大郎、孙二郎同时发出一声兴奋的大叫,猛地扑向对方抱成一团,一副要跟对方肉搏三百回合的架势。
“竟然真的找到了?”
钱县令难以置信地起身,走到堂下,亲自走到陈平的面前,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四千九百两金子就藏在那里的?”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陈平负手而立,徐徐解释道:
“孙万城生前在老宅的榆树下埋下了五千两金子。”
“榆树,又名为榆钱树,谐音为余钱。这说明这就是他的藏宝之处了。”
“但他只在浅土区埋了一百两金子,却在深土区埋下那四千九百两金子。”
“这样即便不小心走露了风声,被贼人挖走那一百两金子,那深埋在地下的四千九百两金子反而变得更加安全。”
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都不算难。
孙万城的藏宝法不过是巧妙利用了人性心理,同时又考验了两个儿子的智商。
一百两金子只埋在地下几十厘米深的地方,但剩下的四千九百两金子却埋在地下四五米深的地方。
普通人挖到一百两金子,就已经产生了一种“满足”心理。再多挖个一两米发现什么也没有,就会觉得这个地方不会再出金子了,也就放弃这个地点了。
再者,一两个人挖到几十厘米深的地方很轻松。
但要想挖到四五米深就很难了,既考验智商,也考验毅力。
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陈平让朱县丞带二三十个衙役同时去挖的原因。
或许孙万城临死前的想法就是:“老夫我这么精明,两个儿子应该不会蠢到哪里去吧?要是他们真的没脑子,挖不出所有的金子,那就是他们不配了!”
真相大白后,董管家登时翻了个白眼,忿忿不平道:“哼!说来说去,只怕还是为了防我这个‘家贼’吧?孙大少爷,孙二少爷,打今天起我就和孙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告辞!”
“老董你站住——”
“老董你留步——”
孙大郎、孙二郎同时追了上去。
听了陈平一席话,沈不忧连连点头,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多谢陈兄!如果不是陈兄顺利侦破此案,我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跟老师交差。”
你老师到底有什么来头啊……陈平问道:“你老师是何人?”
沈不忧笑不露齿,双手执扇向陈平拱手一揖:“尊师便是当今国子祭酒。尊师名讳,或许陈兄也有所耳闻。”
国子祭酒张浩白,修为已臻地境巅峰的“亚圣”,是一个誉满天下的大儒,地位甚至比前世清北的校长还要高上一筹……
可我只是一个不良人啊……你回去之后,不会真的在他面前提起这桩案子,提起我吧?
沈不忧道:“恩师虽然命我前来协助侦破此案,但此案的功劳当属陈兄,在下必不敢掠美,回去必定把陈兄破案的经过原原本本汇报给恩师。”
你这是真的要让我社死啊……陈平有些哭笑不得。
“那在下先告辞了,陈兄,今后有缘再见。”沈不忧含笑着,彬彬有礼地向陈平行了一礼,接着翩然而去。
钱县令也在一直打量着陈平,无数念头飘过脑海……
此子其实一表人才,又才智过人,让他当个不良人岂不是屈才了?
如果能把此子招揽至本官麾下,假以时日,此子必定青云直上,本官岂不是也能捞个“知人善荐”的美名……
陈平的一声喊话打断了他的遐思:“钱县令,我要借你们的案牍库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