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念斜眼瞪了他一下,绕开他,直直往后边走到身首异处的大黑鸟尸体旁蹲了下来,看着被砍成泥饼的大黑鸟,佛念心情有些复杂,若是被砍的换成自己,怕也是不能幸免。
虽然很想为它超度一番,但大师还是抬手,用手指沾了一把乌血,抹到了身上的伤口上,只见乌血触及皮肤,便迅速被吸收了进去,伤口很快便愈合了不少,至少血止住了,还结了一层痂。
叶随风站着看了一会,只觉得神奇,凑了过来,惊叹道:“这么有用的吗!?”
佛念在叶随风靠近的一霎那就退开了三丈远,如避洪水猛兽。
叶随风愣了愣,自己刚刚是被……嫌弃了?
我还没嫌弃你呢!
叶随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不理他,盯着还在汨汨流着乌血的大黑鸟看了一会儿,这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吃……不过小春肯定喜欢,想着便伸手进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白玉小瓶子,动动手指便唤来了一阵清风,清风托着乌血缓缓地注进瓶子里。
佛念看了一会这胡搅蛮缠的人,神色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么,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转身朝趴着的小黑鸟走去。
“哎!”
佛念听到声音停下脚步,顿了顿,回头,就听见那人问:“怎么称呼?”
“法号佛念。”
“多谢佛念师父。”
佛念看着叶随风双手施礼,知道他是在感激自己刚刚的提醒,但心里就是觉得有点怪怪的,这人之前明明很讨厌自己,一见面就动刀动枪的,跟见了仇人一样,所以方才在洞中自己才会故意念经来捉弄他,可这一眨眼,这人就正儿八经地来道谢……
就……跟小孩子打架一样,前一秒打得鼻青脸肿的,后一秒就能聚在一起分糖吃。
叶随风倒没有想那么多,即使没有他提醒,砍死那黑鸟也是迟早的事,但这人能在危险之中还能想着自己,便是好意。叶随风向来不讨厌心怀好意之人,现在看这人也比那些抓着人就剃头发的老秃驴顺眼了些。
佛念:“那你……”
“我姓叶,名轻,字随风。”
叶随风,佛念在心里把默默地把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
轻叶随风,倒是合了这人恣意任性的脾性。
佛念朝他微微点了一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转身来到活着的黑鸟身边蹲下,那黑鸟感觉到他的气息靠近,就一动不动地装死起来了。
“秃驴,这是个什么东西啊?”大师兄拿着扇子也跟了过来,用脚踹了踹装死不动的黑鸟,有了之前的示好,大师这次没有躲开他三丈远了。
佛念:“……”之前的示好果然是幻觉!
不过大师喜结善缘,不跟他计较那口头便宜,便解释了起来:“此为乌鹰兽,乃凶兽,鹰嘴龙爪,羽似玄铁,凶猛无比,但它的血能治伤,羽毛也可用来炼制兵器,不过……”
佛念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盯着它在思考着什么。
“不过什么?”大师兄瞬间不爽,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行为简直令人无比讨厌。
佛念淡淡了扫了他一眼,接着说了下去:“不过此兽稀有,只生活在漠北高山一带,这里地处偏南,按理说不应该出现在此。”
智商在线大师兄:“没按理来,那就是人为的。有人把它们养在这,为了达到什么目的。”
“而且这里天气异常,灵力紊乱,该是被人布了什么阵法,如此大费周章地,肯定是有什么宝贝藏在这了。”
佛念听了觉得有道理,微微点了点头,但就是不想说出来,总觉得这人被夸了肯定会得意忘形!
“哎,对了,你还告诉我呢,你来这干嘛?捉妖?”
“那你呢?”
大师兄晃了晃挂在腰间的袋子,“采药。”
“哦,我来找人。”
大师兄闻言一挑眉,巧了,“一个老头?”
佛念闻言一挑眉,你怎么知道,“嗯,月前放牧误闯入这里,我受他老伴所托,前来寻找。”
“我也是替他儿子来找的。”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又一齐看向那装死的黑鸟,大黑鸟抖了一下。
大师兄笑眯眯地拎起大黑鸟的头,拿扇子狠拍了一下,大黑鸟紧闭的要就眯开了一道小缝隙,“丑东西,带我们回你老巢,不然就宰了你。”
凶兽有灵智,是能听得人话的。
佛念在一旁看着,就注意到叶随风白皙修长的手,皮肤光滑细腻,节骨分明,但关节处有一层淡淡的薄茧。
佛念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这人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公子,平时就拿把扇子乱晃,拿点别的东西都是驱使风力的,怎么还会起茧子?
虽然心有疑问,但佛念也不会开口,要是让这人知道自己盯着他手看,指不定得怎么胡言乱语了。
大黑鸟听话异常地带着两人回到了它们做窝的山洞。
叶随风观察了一下这密林的情况,地上的骸骨数量不对劲,看着也没有新鲜的尸体,便猜测大部分应该是被这凶兽抓回去吃了,来到现场一看,果不其然,洞的一边堆着像小山一样的尸骸头骨,人头,羊头,马头都有,旁边堆叠了几具新鲜吃剩的,地上染了大片暗红血迹,散发出阵阵腐烂恶臭。
“啧!”大师兄嫌弃地掩鼻,抬手招风,把叠在一起的血肉块拨散开来,看到了混在其中的一块蓝色破布,便把它挑了出来。
那块布在空中展开,是一件破烂衣服的形状,大片血迹泡得差点辨认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就是它了。”
佛念看了一眼,点点头,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老太她老伴,大牛他爹,出事前穿的就是蓝色布衣。
大师兄想了一下,又在尸块堆里继续翻了一下,清风托出来一个旧旧的喝水葫芦,光滑的壁面上有几道划痕。大师兄伸手接住葫芦,手指在划痕上摩挲了一下,划痕便磨平了,然后抬手把衣服扔给了佛念。
佛念正半蹲在不远处,低头研究着地上一处奇怪阵纹,就被血衣罩了一头。
“……”
佛念一把扯下血衣,就听见大师兄说:“这是缚兽阵,驯兽师用来使唤妖兽用的。”
驯兽师是修士的一种,他们天生就能驱使灵兽,灵兽一般性情温和,认主之后就会忠心耿耿,绝不背叛,而妖兽桀骜不驯,则需要用蛮力压制,比如大黑鸟,就是被阵法困在这山谷之中,当守护兽,只要它们离开阵法规定的范围,就会有一道无形屏障将它们阻拦住,要是试图破坏阵法,阵毁兽亡,同归于尽。
佛念点点头,扯下血衣看了一眼,想拿张清洁符处理一下,下意识伸手一摸,摸到了自己的胸。
佛念:“……”
叶随风:“……”
大师兄超想笑,可是看秃驴那山雨欲来的表情,一笑肯定会打起来,这地方不适合打架,只好憋得肝疼。
“咳,要不先回去?”
和尚一愣,这人就一点不好奇黑鸟在守护什么吗?
“不好奇哦,”叶随风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摆摆手走出了洞穴。,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非我所求者,与我何干。”
声音随风而至,消散于天地间。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大师兄刚走到洞外,“轰——”,天上一道便惊雷了下来。
叶随风:“!”装个逼,不至于吧!
接着山洞就开始晃动,大师兄回头一看,大喊出声:“死鸟!你干什么!”
佛念也回头,就看见受伤的大黑鸟在猛地冲击阵法。
乌鹰兽本该属于漠北苍茫广阔的天地,如今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笼,日夜相对的同伴还被杀死了,剩下的便是漫长的孤寂与折磨……
叶随风为它眼中的悲愤所震,心中一动,手腕的青蛇似有感应,“嗖——”地从衣袖中飞出,变作一条十几丈长的大蛇,将乌鹰兽紧紧缠住,动弹不得。
“主人。”
脑海中突然穿来大青蛇的声音,大师兄刚抬起扇子的手顿住了,就听它继续说:“主人,我在这阵法里感应到了同族的气息,但很微弱……”
要是没记错的话,大秃驴好像说过,蛇族是女娲一族的后裔……
大师兄走到乌鹰兽前面蹲了下来,抬手摸了摸鸟头,正疯狂挣扎的大黑鸟突然呆愣住了,一时忘了动作。
这人类突然变得好温柔……它能感受到透过手掌传来的善意,像幼时在高山上偶尔拂过的清风……
“别这么着急去死嘛,还得连累我。”
大黑鸟:“……”错觉!
说着大师兄起身来到阵法边上,盯着这图案不知在想些什么。
佛念看着好笑,刚刚还信誓旦旦闲事莫管的人转眼就开始管起了闲事。
阵法以血画就,上面符文图案一个都看不懂,但排布很有规律,大师兄绞尽脑汁……斗星移那小子好像说过血媒阵术可以逆行压制……
“小青青。”
大青蛇一抖,有种不好的预感,大青蛇哭丧的声音响起,“主人,你还是叫我大青吧,要不丑东西也行……”
大师兄拿着大牛他爹的喝水葫芦缓缓逼近,“少废话,借你点血来。”
大青蛇卷着大黑鸟往后缩了一点。
大师兄拿着葫芦往前进了一点。
大青蛇还缩,大师兄还进。
“别缩了!就一点嘛。”
你拿这么大个葫芦来跟我说一点?骗鬼呢!
“回去给你买二十只鸡补回来。”
“五十只。”
“成交。”
大青松开了大黑鸟的钳制,大黑鸟有所感觉这人是要帮它的,也不挣扎了,大青任大师兄在它尾部割开一道口子取血,取了满满一葫芦。
大青灵力不支变回了小蛇缠回了手腕里,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早知道要一百只鸡了……
叶随风取了蛇血,将葫芦平放在地上,双手掐诀御风,一股红色细流被风裹挟着缓缓从葫芦口流出,流到阵法上空。大师兄玉白修长的十指翻飞着,就见这细流开始缓缓聚成形状,逆着阵法规律来的。
阵成,撤力。
两个阵法重叠合并,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灵光,将叶随风震出十丈开外,洞穴开始剧烈震动,晃得两人左摇右摆站不稳,碎石“簌簌”落下,震动不一会儿就停了,烟尘被强风吹散,就看见石壁上出现了一道口子,一个圆圆的像小石头一样的东西就飞到大师兄手上。
大师兄拿起来看了一眼,好丑,然后往后一丢,扔了。
佛念:“……”
小石头:“……”
小石头不甘心,又飞了回来,大师兄扔了几次没扔成功,就把它放兜里一起带回去了。
大黑鸟飞到山界边上就犹豫了,以前每次冲击山界都会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的……它试着伸出一边翅膀……
尖厉的鹰唳划破长空——
乌鹰兽在上空绕着大师兄盘旋了一圈,便破空而去。
囚鸟获释,鹰击长空!
大师兄在这历史性的一刻打了个哈欠,晕了过去了。
佛念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他另一只手腕,将人捞了过来,温热的触感传来,佛念像被烫到了一样,一撒手又把人扔了出去。
“砰!”地上烟尘飞起。
叶随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山洞的一块大石头上,身上还盖了一层树叶,秃驴在不远处坐着打坐。
“哎哟,秃驴!你是不是打我闷棍了!”头上痛感传来,大师兄觉得自己脑袋可能穿了个洞。
佛念已经睁眼,脸上神色闪过一丝不自在,让大师兄更确定了这个事实。
“你……你没事了就回去吧。”佛念想解释一下,话到嘴边就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