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权势通天,注意力大多集中在上下各级官员的身上,本来很少管顾到江湖门派,他们为什么独独盯紧一个血旗门呢?
主要是因为血旗门并非纯粹的江湖门派。
如果要讲清楚渊源,必须先要从大明开国讲起,明初,太祖分封十六子辽王朱植和十七子宁王朱权于辽东地区,并赋予二人重兵,就是为了防备辽东地区的元和女真。
尤其对宁王朱权寄以厚望,让其“带甲兵八万,革车六千,拥有战斗力最强的蒙古朵颜三护卫”,宁王朱权于是成为了实力最强的塞上王爷。
有太祖在时,积威所至,众藩王们无不循规蹈矩。
可是,建文帝继位之后,为了加强集权,开始大刀阔斧削藩,先后废除了五位藩王。
这一举动直接引致燕王朱棣极度不满,他以“清君侧”为缘由,发动了着名的“靖难之役”。
燕王朱棣虽然先后击败了老将耿炳文率领的三十万大军,又击败了曹国公李景隆率领的五十万大军,此之后,燕王缺兵少将的弱势展露无遣,于是燕王朱棣自身亲往大宁卫,用诡计劫持了宁王,夺取了宁王的兵马。
得到了宁王的“带甲八万,革车六千”的步兵,以及一支骁勇善战的蒙古朵颜三卫骑兵之后。燕王朱棣实力大增,取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皇位,是为明成祖。
明成祖登基之后,为除后患,削除了亲王的军权护卫,将辽王朱植和宁王朱权迁徙安置到内地。
而当年辅助明成祖夺取天下的那些宁王的私人武装,则尽数被遣散,强制卸甲归田,这其中的一部分军官,纠结于一处,成为后来“血旗门”的骨干。
这样特别的一个江湖门派,战力十分之恐怖,当然被锦衣卫小心提防,好在血旗门也懂得进退,一直采取完全配合的态度,才不至于被锦衣卫借机歼灭。
叶知秋讲出这些历史时,天机明镜先生沉默了很久。
涵薇不知何时已回来,附在沈樱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沈樱道,“唐寅己经过关了?”
涵薇低声道,“我输了。”
沈樱叹了一口气,示意涵薇退下,涵薇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这时,叶知秋才继续道,“根据现场情形,上官惊鸿最后看过的小黄书,就是你江暮客所撰写的灯草和尚。”
天机明镜先生道,“中年人约稿之时,却并没有讲明背后金主是上官惊鸿呀。”
叶知秋只是冷冷一笑。
天机明镜先生懊恼道,“早知道这孙子买了这册子是为了干那么龌蹉的事情,我就不将文章写得那么精彩了。”
叶知秋道,“你以为,上官惊鸿真的是因自渎脱阳而死的吗?”
天机明镜先生道,“难道还有其它死法?”
叶知秋又是一笑,上官惊鸿武功修为之高,天下间罕有敌手,自渎这种事情确实伤身,但如果是要弄死一个绝顶高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但叶知秋却道,“因为不能尸检,所以必须从证物上着手,经过细致分析,锦衣卫在你亲笔手写的书稿之上,至少发现了两种有害物质。”
天机明镜先生身子一震,失声道,“我……冤枉!”
叶知秋冷冷道,“两种药物之中,一种是烈性催情药,另一种却是伤人五脏的毒药。”
天机明镜先生大声道,“你难道以为是我干的?”
他还想说话,叶知秋却摆手将他的话打断。
这一次,又是长达半拄香的沉默。
叶知秋终于抬起头来,道,“你想通了么?”
天机明镜先生道,“此事根本不可能。”
叶知秋道:“好,你好好思考一下。”
叶知秋第二次抬起头的时候,两人之间的问答内客几乎是同样的。
他第三次抬头的时候,天机明镜先生还在盯着手中的酒杯虽然过去了这么久,两只眼睛却瞪得大大的。
在一边的沈樱忍不住“卟嗤”一笑,她轻轻站起身来,手在唇边一点,似乎是沾一下唇上的涶液,然后做了一个翻书的动作。
叶知秋看着,眼中露出了欣赏之意。
天机明镜先生突然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狂呼道,“我想通了……我想通了。”
他又喝了三杯酒,这才目光一扫二人,喘息着道,“有人早想弄死上官惊鸿,他完全熟悉上官惊鸿的一切,所以投其所好,先用重金买了我的手稿。”
叶知秋点了点头,道,“继续……”
天机明镜先生大声道,“因为知道上官惊鸿有沾涶液翻书的坏习惯,拿到手稿之后,凶手先用慢性毒药浸泡了纸张。”
叶知秋默然半晌,缓缓颔首道,“差不多是这个样子。”
天机明镜先生道,“因为上官惊鸿为人机警,凶手又用助淫药物再次覆盖纸张表面,进一步麻痹上官惊鸿。”
天机明镜先生重重将酒杯一顿。
叶知秋果然没有阻拦于他,但却似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道,“因为纸张的助淫药效果强大,让人沉缅其中,男女大欲,人之天性,这春药只是激发人人有生俱来的情欲,使之变本加厉,难以自制。上官惊鸿却以为是黄书内容的所致,更加提高了自渎的次数,反复翻书动作,最终导致毒入脏器,死得……极其难看。”
哪知,沈樱却走了两步,突又转身,道,“没有这么简单。”
叶知秋道,“沈姑娘还有什么疑惑么?”
沈樱截口道,“上官惊鸿既然是机警之人,他对于所有人应该都是不信任的,他会接受一个什么样的人送去的小黄书呢?”
叶知秋摆了摆头,也不知是叹息还是在微笑,他柔声道,“上官惊鸿的尸体己被火化,这个秘密也随之也被付之一炬了。”
沈樱盯着天机明镜先生,道,“唯一的证物就只剩下天机明镜先生写的那本小册子,所以,这个锅天机明镜先生是背定了!”
叶知秋道,“所以随后的半年,江暮客受尽了天下杀手们的追杀。”
天机明镜先生沉声道,“反正老夫己经熬过来了,只是,到底是谁在害我?”
沈樱道,“想查出凶手,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仔细回想一下,上官惊鸿死后,谁是最大的受益人?”
上官惊鸿死后,血旗门内部发生巨大的震动,随即的半年之中,各方势力开始了争夺门主的斗争。
最后,郭不让力挽狂澜,收拾了残局,成为了继上官惊鸿之后血旗门新的门主。
天机明镜先生与叶知秋对望一眼,忽然同时喊出一个名字:郭不让!
沈樱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哟。”
天机明镜先生大声道,“郭不让,江某与你不共戴天!”
沈樱却冷冷一笑,道,“廿几年的时间己经过去,郭不让己将紫霞神功练得出神入化,血旗门更加是兵强马壮,隐隐然是江湖中最有实力的门派,您,拿什么去跟他斗?”
天机明镜先生怔了怔,缓缓垂下了头,黯然道,“难道我就只能在心底里蔑视他了。”
他霍然抬头,嘶声道,“但若是就这样吃了这个哑巴亏,我又怎能甘心?”
沈樱悠悠道,“先生可以写文章去骂他呀!”
天机明镜先生惨声道,“我这一生变故,因他而起,如果出不了这口气,我……我……”
他热泪突然夺眶而出,大声道,“只是……若没有郭不让的眷顾,世人不知道我的文笔功力,正是因为那场追杀,让我一举成名,进而因祸得福,此后入主灵霄阁,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叶知秋默然半晌,缓缓道,“郭不让真是厉害。”
天机明镜先生道,“哦?你也吃过他的亏吗?”
叶知秋垂首道,“为追查上官惊鸿的真正死因,我一直揪着血旗门不放,所以,廿五年前,郭不让主动发密函给我,邀请我去乌衣巷走一趟。”
天机明镜先生轻叹道,“那时候,正是武林各派围攻江南查家,你傻乎乎地撞上了玉非寒……”
叶知秋点了点头,道,“无论是查家的卫队还是玉非寒,其实,都不是好惹的。”
沈樱淡淡一笑,道,“郭不让是想让雪斋先生去送死吗?”
叶知秋惨然一笑,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叶某当场惨败,随后,因为妻子受害身亡,引致玉非寒狂性大发,他几乎杀尽了在场的所有人,却……独独剩下了我一个!”
虽然这只是淡淡的两句话,其中却有太多不能与人叙说的痛楚,让叶知秋这个唯一的幸存者在余生之中去慢慢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