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六人活在这个世上
身后冷月渐远,
面前峰峦渐近,
早已夜路之中的慧能身子绵软飘浮一步一歇,终于艰难爬上了山顶的垭口。上山容易下山难,此时已是有些难以支撑身体重心的慧能只得蹲下身子蹭着地面手脚并用,顽强的朝山下挪去
阴暗如海的东山之中,
寒林夹道的幽深之处,
借着西去不停脚步的些许月光,拼力摸索前行的慧能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行了多远,大概只知已过了午夜,此万籁无声、凛冽无边的死寂时分,似乎只慧能这里还在顽强呼出一丝热气,竭力拼出一点儿动静,但天地施虐,有时无所不用其极,那天边最后的一抹月明,也被高高山穹无情的强吞了,因此林深之处,刹那更一片死黑死黑……
自己的手脚,似乎一点儿也看不见了
隐隐的小道,仿佛也逃之夭夭不见了踪迹
而四下森森的林子,早被稠得化不开的浓黑裹挟掳掠唯留一片陡然的墨色,此时此刻,天地就像一口推不开、碰不着,却又如影随形跟着你、缠着你、压着你的透黑透凉的活棺材,无声无息要将人活活拖向那深不见底的幽冥世界……
脚下,已没了沁骨的寒冷
身子,也没了千斤的沉重
头也不痛了,鼻也不塞了,困难的呼吸似乎也感觉不到了,人无知无觉睁着徒有的双眼,酥软酥软的下沉着、下沉着……
人,活在这个世上,有时真的太苦太累,且还真没有什么确定必然的意义吧?更况百年一切的一切,早晚都必将没入那终极的黑暗,适时松手生命,又何常不是一种苦活根本的解脱呢……
人,不问为什么的时候,活着就是天经地义
人,笃定此生追求的时候,活着似乎只是为了达成所愿的一种依凭,因此生命便仅仅一段时光的借用而已
人,一但透彻了百年本相,那活与不活,有时还真就一实实问题了吧
难道不是吗?
天地之中万千生灵除人之外,可曾还有谁去叩问生命存在所为何来,还有谁常常纠结什么活与不活更又为什么而活之类的问题呢?唯世之圆颅方趾者,才会生此问题,有此问题,且为此问题介怀一生还至老更甚的吧!是不是或亦正因为如此,才有圣人“朝闻道,夕死可矣”那人之为人无憾的至深喟叹呢……
难到、难道百年生命的价值,真就着落在了此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更迂阔虚幻的问题之上了吗?
难道、难道过隙人生的真义,真就之中那似有似无、或深或浅精神迷障的拨云见天吗……
可仁者爱人又大仁不仁,
道在平常又大道不道,
那一生孜孜以求的仁爱,在在渴望之逍遥,是不是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呢?人于此道闻与不闻,明与不明,一切又何碍之有……
纷繁世界,人之于道,真有太多的懵懂、太多的矛盾、太多的屏藩,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人于中活得清醒与糊涂、明了与茫然,更多活一年、少活一年、多熬一天、少熬一天之长命百岁与半途撒手及一命夭折,一切又何别之有?特别在人因病陷入深苦绝境的时候,不乐苦活,此于转瞬且意义难明或根本就无所谓什么意义的生命,一切又有何憾……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死,不生必不死,此灭最为乐!”
那原始佛法我存在、我寂灭的奥义,不就在有悟生命根本烦恼以出百年苦际而得终极安稳吗……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佛陀对其弟子病沉欲弃性命不乐苦活之时的深深包容及切切理解吧?
或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佛陀自己在年老病重行将油尽灯枯时便一切无畏直奔如意之地直取涅槃的断然决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