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桶浑浊之水有两种成分，固体沉积还要再花一些心思去除。

朱明需要的是这白色浑浊之水。

他拿来一大张麻布，“紫鹃，你拿着麻木，我把这水过滤一下。”

‘过滤，这又是什么怪词？’

紫鹃虽然不懂“过滤”，但还是咬咬牙依照朱明吩咐得做了。

她战战兢兢的，好像那浑浊之水是剧毒猛兽……

朱明也不解释，这化学之法本来就是人类发明的“洪水猛兽”。

哪怕是前世，科技足够发达，偶尔也有某某实验室发生事故的新闻。

紫鹃有敬畏之心，总比无知者无畏好得多。

他还指望以后把生产管理交给紫鹃呢！

不多时，过滤完成。

朱明有条不紊，架起铁锅，倒入溶液，开始生火。

待溶液烧开之后，朱明又加入少许油脂。

这一步最需要耐心。

烧碱和油脂在朱明的不断搅拌下，慢慢发生着化学反应。

油脂渐渐消失，溶液表面漂浮着厚厚一层粘稠的液体。

到这里，朱明想要得到肥皂算是差不多完成了，只等最后一步——加热碱析，去除杂质！

这一套下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

大院堂屋内。

洪东来与徐四平谈天说地。

看起来朱明这个主人暂离，并没有影响到洪东来的情绪。

徐四平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新进上位，可不想第一次招待贵客就把事情搞砸了……

然而，徐四平不知道的是，洪东来表面风度翩翩，不疾不徐，实则心里已经骂开了！

但朱明迟迟不现身，洪东来也不好告辞离开。

不告而别，可就把主家得罪惨了。

洪东来如果知道小王爷是如此邪性的人物，这次说什么也不会来当说客。

徐四平见洪东来心不在焉，有些坐不住了。

他心中一动，忽然道：“先生游商数省，生意遍及大明各地，可知泰西之人？”

洪东来原本空谈一个多时辰，已是兴致寥寥。

听到徐四平这句话，倒是来了几分兴致。

“福建广州有不少呢，江南之地不常见，多是在东南沿海。”

“大佛朗机，小佛朗机，还有红毛鬼，体臭难闻，粗鄙不驯！”

“逐利之心，远胜我大明商贾！”

徐四平赞叹道：“先生果然博闻强识！”

“这些番夷，远渡重洋，甘冒奇险，先生可知获利几何？”

徐四平很有谈话技巧，眼见洪东来不耐，把话题往商贾之事上引。

果然，洪东来眼前一亮，居然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

良久，他目露神往，叹道：“没有十倍之利，红毛鬼们这个生意估计做不得！”

“这海贸生意，其实由来已久，不是一般人做得的。”

“不仅要本钱雄厚，还要手眼通天，海上风波险恶，风暴、疫病、海盗……”

“十倍之利算是微利了，百倍之利亦不鲜见！”

作为久经商海的豪商，洪东来如何不知海贸的暴利，实在垂涎已久。

此时，大明对外贸易，主要有三条航线。

其一是对高丽，其二是对倭国，其三对东南亚。

这些淌金流银的航线，早就被江南士绅，福建士绅以及广东士绅直接或间接掌控了。

大明朝鼎鼎有名的海盗不少，其实背后都有着士绅集团的支持。

别看这些海盗一个个听起来牛逼哄哄，没有士绅集团的资源支持，很快就会垮台。

一念及此，洪东来摇摇头，长叹一声。

还是那句话，天下生意，早就被人占尽了。

他洪东来能安安稳稳做粮食生意，没有祖宗积德，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老虎打盹，上上下下的关系都得维护着。

洪东来看向徐四平，揶揄道：“怎么？小王爷想要干海贸生意？”

徐四平尴尬一笑，心道‘小王爷何止想做海贸生意，他还想打到泰西去呢！’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仍不见朱明现身。

洪东来面露不虞之色，打算告辞。

徐四平暗暗叫苦。

东拉西扯这么久，小王爷怎么还没回来？

……

后院厢房内。

朱明这会正在完成最后一步工序——碱析。

所谓碱析，其实就是分离肥皂中的杂质，将肥皂进一步提纯。

他小心翼翼倒入适量碱粉，加热搅拌均匀，又静置了许久。

到这里，朱明这才完成了土法制造肥皂的全过程！

浑浊溶液上，漂浮着厚厚一层金黄发亮的凝固体。

这才是真正的肥皂！

朱明用木勺将肥皂打捞起，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里。

紫鹃好看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铁盒道：“王爷，这就是你说的肥皂吗？”

朱明笑嘻嘻的，很有成就感。

“嗯，一会凉透阴干，就成形了。”

“呵呵，等一会你就知道这玩意的好处！”

紫鹃被朱明一句话弄得心如猫抓，有些迫不及待等待肥皂出炉。

约摸半个时辰之后，这一大块土法制成的肥皂在方方正正的铁盒子里完全阴干凝固了。

此时，原本黄亮的肥皂已经变成了暗黄色，闻起来有股自然的清香。

朱明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比前世常见的肥皂大多了。

四寸长宽，三寸厚，拿在手中很有分量。

见紫鹃可怜巴巴地看着肥皂，朱明莞尔一笑。

他把肥皂递给紫鹃，“怎么样，比买的胰子好看吧？”

紫鹃接过肥皂，如获至宝。

朱明笑道：“到时候拿出来卖，必须切小一点。”

紫鹃看了好半天，也没看出究竟。

只觉这肥皂好似神仙之物，竟在她眼皮子底下做出来了。

“王爷，这肥皂怎么用啊？”

朱明笑道：“别急，待会我在这里招待贵客，给他演示使用。”

“你先收拾一下，把这些坛坛罐罐，尤其是这些原料，全都藏好了！”

……

又过了半个时辰。

堂屋内，洪东来彻底坐不住了。

他自问硬生生在王府坐等了一个下午，也算是给小王爷面子了。

再叫他这么枯坐下去，那就是故意折辱他了。

洪东来养气功夫不错，他压抑住心中怒火，笑容僵硬。

“徐老弟，兴许王爷是有什么事耽误了，我改日登门拜访！”

徐四平自觉尴尬，干笑两声，也不好强留。

这时，朱明终于现身了。

“洪家主，莫急，我这不是来了吗？”

洪东来面色不虞，冷冷道：“王爷，天色已晚，我改日再来叨扰！”

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朱明心知洪东来必然不悦。

但商人逐利，见钱眼开。

朱明自然有手段叫他马上眉开眼笑。

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洪东来。

“洪家主，本王之前说有一桩大生意要送与你，可还记得？”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洪东来的火气就上来了。

饶是他养气功夫不错，也受不了有人三番两次戏耍他！

他一拂袖，愠怒道：“王爷，我洪东来走南闯北，不是乡下土豪！”

“任你说出花来，我也不会信你的无知妄言！”

“这个世上赚钱的生意不少，但那都是别人嘴里的肉！”

“我洪东来可不是要钱不要命的蠢货！”

洪东来是真的气急了，直接拿话挤兑朱明。

旁听的徐四平当即面色一变，怒目而视。

朱明以眼神示意徐四平，笑道：“洪家主，本王可没那么多闲工夫忽悠你。”

“你且随我到后院一看，到时便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洪东来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小王爷毕竟是少年人，或许有什么新奇想法，也未可知。

洪东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去看看。

不多时，几人来到了后院。

朱明特地喊来几位心腹，都来看一看肥皂。

洪东来目光敏锐，一眼就注意到静置桌面的方正之物。

方方正正，通体暗黄，非金非玉，幽香奇异。

洪东来眼睛微微眯起。

猛然间，他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异的东西！

顺着洪东来的目光，其余几人也发现了肥皂。

除了紫鹃、秋月，其余人皆看不出丝毫虚实。

洪东来敏锐地意识到这奇异之物，或许就是朱明口中的“大生意”！

一念及此，他脱口而出道：“王爷，难道此物就是你所说的大生意？”

洪东来目光炯炯，盯着朱明。

朱明也不故弄玄虚，直接摊牌了。

他笑道：“洪家主果然敏锐！”

“此物名为肥皂，既能清洁衣物，也能洁净身体，效果比胰子好多了！”

说完，紫鹃拿来了一件脏衣衫。

打湿衣服，涂抹肥皂，现场给洪东来演示了一番。

肉眼可见的，这件脏兮兮的麻布衣衫浆洗干净了。

紫鹃拧干之后，又把衣衫递给众人看个清晰。

众人无不啧啧称奇。

张大猛粗着嗓子惊叫道：“王爷，你这施了什么仙术？”

“这衣服干干净净的，闻起来还有股子清香呢！”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

再看向那块黄橙橙的肥皂，眼神热络多了！

秋月美目含情，崇拜地看了朱明一眼。

“若是家家有这肥皂，以后洗衣服就方便多了。”

“浆洗衣服，又累又费衣服！”

古时洗衣服，绝对是个体力活。

妇人要在水边，反复拍打，多次洗涤，而且还洗不干净。

更重要的是，棉麻衣料，这么洗很容易导致衣服破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