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东来面色肃然,把这件麻衣翻来覆去,又捡起肥皂仔细观察。
好似得了两件至宝!
他嘴唇微微颤抖。
显然,经验老道的洪东来看出了肥皂的商业价值。
良久,洪东来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
“王爷,可否透露一下此物成本几何?”
朱明笑了。
无疑,洪东来的确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具备商业思维的人才。
一般人的眼光正如张大猛,只会注意到肥皂的神奇功效。
但具备商业思维的洪东来一发问就问到了点子上。
诸如肥皂这种消费品,如果成本太高,没有大量消费者,即便卖得再贵,利润也极其有限!
欣赏归欣赏,朱明当然不可能透露成本这种关键的商业机密。
这一大块肥皂,一斤左右。
朱明测算了一下,生产成本(不含人工费)约摸二十文。
若是大批量生产,细化流程,朱明有把握把生产成本控制到十八文!
当然,朱明肯定不会按斤卖。
到时候一分为五,切成精致的小二两,降低单价,增加销量。
与用料昂贵的“胰子”,产品优势不要太大。
“洪家主,我只能告诉你,肥皂的成本比你想象的要低很多。”
财帛动人心!
闻听此言,洪东来再也没有之前的不耐烦。
他脸红心跳,激动道:“一斤肥皂成本一两?”
他试探着给出一个他心中的“低价”!
朱明摇摇头,笑而不语。
洪东来嘴唇发干,伸出五个手指,“五百文?”
朱明依然摇头不语。
洪东来两眼放光,眼睛瞪得如铜铃。
他比出一个手指头,“一百文?”
朱明哑然失笑,“洪家主,莫要再问了!”
“这个生意足以让你洪家更上一层楼,这还不够么?”
洪东来如遭雷击,但脑子却是无比清醒。
他脑筋飞速转动。
如果成本低于百文,那会有多少人买得起?
如果洪家操作这个生意,又能从中得到多少利益?
一时间,洪东来脸色变幻,百感交集。
毫无疑问,洪东来心动了!
在这个血缘宗族大于天的时代,没有人能拒绝一个让家族更进一步的诱惑!
朱明将洪东来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眼中带着审视,目视洪东来的双眼。
“当然,这么赚钱的生意,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洪家主,你觉得呢?”
洪东来的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他知道,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此时,他的心底只有一个想法:若是他拒绝了瑞昌王,恐怕他百年之后,都不敢去见先人了!
良久,他咬牙道:“王爷所言极是,以后洪家唯王爷马首是瞻!”
商海如战场。
战机稍纵即逝,商机亦是如此。
在绝大的利益面前,洪东来没有犹豫多久,很快就抛弃了瑞昌县所谓的“孙李洪”三家同盟。
“好!”
“洪家主果然是深明大义!”
朱明赞道。
“三日之后,本王会宴请洪家主,届时瑞昌县商界精英齐聚一堂,共商大事!”
洪东来点点头,心里盘算开了。
不多时,洪东来告辞离去。
走出王府那一刹那,他回望了一眼。
只觉遍体生寒。
“造就奇物,以利诱之!”
“这小王爷的手段,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呵呵,这瑞昌的天,看来是要变一变了!”
……
次日,李府。
今日无风,冬日的太阳晒着人很舒服。
好似娇柔婢女的按摩。
湖心亭上,几个士绅随意交谈着。
“今天好不容易有个好天时,这几年冬天愈发难熬了!”
“谁说不是,一年比一年冷!”
“对了,最近朝廷邸报看了么?”
“袁大人这次除阉有功,圣上擢拔干才,牧守九江,咱们九江府总算是白日青天,焕然一新了!”
“九千岁不倒,老大人们估计寝食难安!”
“魏阉着实厉害,这老货泼皮出身,倒是搅得朝野难安,实在该死!”
“阉党祸乱天下,我看啊,这天下还得东林人扛起来。”
“呵呵,皆是追名逐利之辈,一丘之貉。”
“这天下,迟早要被这群书生玩坏了去!”
“咸吃萝卜淡操心,咱们管这些事干嘛?”
“老方,听说你新纳了一房小妾,居然是泰西洋马,不怕把你这百八十斤榨干了?”
“滚!老子老当益壮,还能再战!你以为谁都是你这厮?有心无力!”
“……”
也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群“爱国士绅”话题陡然一变……
说话间,洪东来泛舟而来。
闭目养神的李乾元睁开眼睛。
李乾务与孙宏运亦面色肃然,看向洪东来。
孙宏运是个急性子,粗声粗气道:“老洪,小王爷那里怎么说,到底给不给面子?”
洪东来不紧不慢,给在场士绅拱拱手行礼。
他面带纠结,摇摇头道:“这事我是尽力了,没办成!”
“小王爷要求十万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洪东来随意编了一个众人无法接受的理由,这样也好显得他争取过。
话音刚落,孙宏运猛地一拍桌子,面目狰狞,凶狠道:
“这小子是不是找死?”
“十万两银子?好大的胆子!别逼老子拿钱买他的命!”
孙宏运的出身可不怎么好,是典型的暴发户。
孙家原是小地主,拢共也就百十亩田地。
当然,比起一般的平民百姓,那是妥妥的殷实之家了。
但与在场士绅相比,可就差多远了。
孙家的崛起也就在最近一两代人。
靠着宗族势力敢打敢拼,孙家垄断了瑞昌北岸码头,车船镖行,日进斗金!
这上岸不久的人物,说起话来杀气难免重了些。
这已经是孙宏运第二次在场面上喊打喊杀了,可见此人野性难驯。
在场士绅面色皆有些难看。
倒不是否定孙宏运的提议,而是他说话行事太过“赤果果”了。
大家都是地方上锦衣玉食,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事放在明面上,实在不体面!
还有一层计较,在场士绅不能吐露。
你孙宏运今日要对瑞昌王喊打喊杀,明日是不是要对我们这些人动手?
见众人沉默不语,一向嚣张的孙宏运继续粗着嗓子叫嚷道:
“怎么都不说话了?”
“在座的谁有好办法,赶紧说出来!”
“老子可不想自己的把柄被别人手拿把攥!”
一时间,气氛很是僵硬……
李乾元打起了圆场,“宏运兄,稍安勿躁。”
“兹事体大,我们再商量商量。”
“呵呵,小王爷就算掌握了些有的没的,他也翻不出大浪!”
孙宏运闻言,喘着粗气,也不说话了。
在瑞昌县,他可以不给很多人面子,但李元的面子他不敢不给!
毕竟,瑞昌城里的狗都知道,新晋九江知府袁耀然是他老李家的姻亲!
“李半城”说话的分量还是很重的,相当有排面。
他这么一说,在座士绅似乎都松了一口气,表情也不绷着了。
气氛和缓多了。
李乾元招呼着众人,“此事容后再谈,今日吾等只谈风月!”
“诸位以为如何?”
“好!”
有“李半城”兜底,在座士绅也不想管王府那点破事了。
李乾务心中很是不满,但李乾元才是家主,拍板决定的人。
他只能按捺住躁怒的情绪。
这时,沉闷的孙宏运忽然投来一个狠厉的眼神。
李乾务点点头。
有王府之事压着,气氛始终放不开。
众人也不尽兴。
不多时,聚会就草草结束了。
但孙宏运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离去……
……
李乾元书房。
此时,书房内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大哥,你这是妇人之仁!”
“那小子行事果断狠辣,他隐忍这么多年,甘心当傻子,你以为这是什么人都能干得出来吗?”
“秦守仁老奸巨猾,也不是易与之辈,一两日就被他抓住机会翻了盘!”
“关键这小子才十七岁!大哥,我绝对不允许这样一条毒蛇猛兽盯着我李家!”
李乾务苦口婆心,拼命力劝大哥李乾元不可犹豫,务必痛下杀手。
李乾元自然不是妇人之仁。
此时,他也很头疼。
他顾忌的是朱明的宗室身份。
李乾元面带忧色,拧眉怒吼道:“你以为我不想料理了他吗?”
“李家几百口子都在我肩上担着,这种事能想一出是一出吗?”
他指着李乾务,斥骂道:“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动不动就要动刀动枪的!”
“九千岁的生祠都被扒了,你以为袁大人在任上,我李家就能无法无天?”
李乾务没想到李乾元突然发飙。
两兄弟眼中均含怒火,互不相让。
良久,李乾务拂袖而去!
李乾元与李乾务之争,看似是围绕王府处事的两种争端,实际上还是李家两种利益派系的斗争。
李家虽然不是孙家那样典型的暴发户,但这些年膨胀得太快了。
一些人吞吃了太多的肥肉,另一些人看得眼珠子都红了!
而李家又没有一个足够强力的人物全面控场,分配好利益。
家族内斗,在所难免。
这一点,洪东来看得出来,看似粗夯的孙宏运也能觉察得出!
此时,孙宏运在李乾务的书房里已经等待良久。
忽见其面带怒色,匆匆而返。
心下便知李家兄弟俩分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