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朱明到来,皆起身行礼。
一时间,歌舞戛然而止。
朱明目光一扫,声色犬马,奢华至极。
他笑道:“如此轻歌曼舞,本王亦想欣赏,接着奏乐,接着舞!”
现场气氛为之一松。
众人纷纷调笑,观舞听曲,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一时欢愉无边,气氛融洽。
屋外隆冬腊月,滴水凝冰。
室内温暖如春,熏香缭绕。
无边风月,尽在不言中。
朱明听着小曲,欣赏着绝美舞姿。
与前来敬酒的各家家主虚与委蛇,倒也不拘束。
随着一道道烹制精美的佳肴端上桌,气氛愈发火热起来。
古金福亲自端上一盘大菜。
他笑着介绍道:“请诸位尝一尝,上八珍之一品熊掌!”
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对肥硕的熊掌。
汤汁饱满,香气四溢。
“古某多番请托,终在苏州府购得这两块熊掌。”
“恰好府里有江南的大师傅,尤善烹制此物。”
“其间加了不少海外香料,最是养人,诸位不妨尝一尝!”
古金福一张清峻笑脸上满是自得,颇以为傲。
此时士绅斗富之风盛行,衣食住行,无一不攀比。
九江亦是大明富庶之地,多受江南风尚影响。
如此名贵稀有的佳肴,难怪古金福面带傲然之色。
张世恒亦是紧跟江南风尚的“潮人”。
他惊叹道:“古家主大手笔啊,若说以前,熊掌倒也不稀奇。”
“可如今这时节,这一对熊掌,难得,难得!”
“古家主有心了!”
果然,现场有识货的。
张世恒虽然身着奇装异服,但见识还算不浅。
一番话说的古金福连连点头。
王克礼疑惑道:“王某素知熊掌珍贵,不知这其中有什么说法?”
张世恒眼睛眯起,捋须笑道:“如今建奴嚣张,辽东战事吃紧,辽东奇珍流通不畅。”
“其中还有暗手推波助澜,囤积居奇。”
“辽东皮毛、山参、东珠,已是涨到天上去了!”
说完,张世恒看向古金福,笑问道:“古老哥,你这对熊掌品相完美,如今至少这个数吧?”
张世恒伸出三根手指。
白银三百两!
古金福矜持地点点头。
众人皆惊叹一声。
王克礼道:“难怪最近市面上买不到山参了,症结却在此!”
“还要多谢古兄款待!”
他又对张世恒拱拱手,“不知张兄所言囤积居奇是何意?”
张世恒亦对在场诸位拱拱手。
他冷笑一声,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好教王爷和诸位知道,辽东将士浴血奋战,而后方有人大发国难财!”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面面相觑。
不知张世恒究竟何意。
朱明也没想到,一道菜竟然牵扯出这么许多故事。
他目光逡巡,看向古金福和张世恒。
这二人倒是消息灵通的阔达之辈。
原本朱明不欲多言,毕竟此是古家做东。
喧宾夺主,实在失礼。
但见现场气氛有些僵硬,只得出面转圜。
他笑道:“张家主果然消息通达之辈,本王倒是知道其中缘由。”
“且容后分说,如此佳肴,诸位若要停箸,岂不是暴殄天物,辜负古家主一番美意!“
众人闻言,纷纷动筷。
朱明自然也随大流,夹了一筷子。
不愧是豪族斗富的“上八珍”,口感确实不凡。
但要说滋味多美,也不见得。
此等物什,还在珍稀二字。
品尝过后,众人看向朱明,静待他解释囤积居奇之奥秘。
凡人皆有好奇心,在场各家家主亦不能免俗。
朱明面带笑意,目光却是森寒。
他徐徐问道:“诸位可知晋地豪商?”
王克礼道:“晋地临近九边,不曾听闻有何豪商大家。”
场上除了少数消息灵通人士,似乎都没有听说过。
朱明道:“王家主此言差矣,晋地豪商,财力雄厚,不差江南豪族!”
在场之人暗暗惊呼。
江南豪族,以丝绸、茶叶、瓷器垄断海运巨利。
晋地豪商何以媲美江南豪族?
古金福按捺不住,似有话要讲。
朱明想把话茬递给他,道:“古家主有何高见?”
古金福道:“晋地豪商起家,还要从本朝开中法说起。”
“晋地临近九边,晋商运通粮饷,换取朝廷盐引。”
“呵呵,贩盐之利,自不必多说。”
在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盐铁酒,自古以来就是暴利。
凡人皆要食盐,只要天下有人口生息,必有源源不断的利润。
盐商之富,向来闻名。
朱明又道:“古家主不愧家学渊源。”
“若单以盐利,晋地豪商断不会媲美江南豪族。”
“及至辽东建奴崛起,才是晋地几家豪商大富大贵之时!”
嘶!
在场各家倒吸一口凉气。
朱明一针见血。
一语揭露晋商崛起之内幕。
古金福很有眼色,知道朱明要谈到机密之事。
他挥退左右奴婢舞女。
朱明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道:“凡有巨利者,晋商无不敢卖。”
“建奴苦寒之地,样样都缺。”
“粮食,铁料,布匹,食盐……”
“及至军国重器,火药弩炮,皆走私到辽东!”
说到这里,朱明顿了一下。
他看着场上各家惊惧的神色,道:“甚至朝廷的机密情报,皆可贩卖!”
“这熊掌、人参、鹿茸、皮毛等物,皆出自辽东。”
“可明白何人在囤积居奇了?”
轰!
众人两股战战,遍体生寒。
王克礼猛地一拍桌子,双眼圆睁,怒骂道:“该死的东西!”
“我说这小小建奴,猪狗一样的东西,怎么如此难缠?”
“原来是有内鬼!”
朱明冷眼旁观,一扫而过。
看众人神色,皆大怒喝骂。
古金福脸色尤其不好。
想他花费大价钱所购之珍品熊掌,竟是出自国贼之手!
朱明心中亦有所思量。
可知后世对士绅地主批判甚多,亦有不实之处。
朱明看得出来,这些人可是真心愤怒痛惜。
不过,朱明也不以为意。
只要不是无国无家之辈,能团结的力量自然要团结。
怒骂之后,众人只觉嘴里的熊掌都不香了。
朱明丝毫不受影响,依然大快朵颐。
他调笑道:“虽是出自汉奸国贼之手,亦是古家主一片心意。”
“手快有,手慢无!诸位可不要因噎废食哦。”
在场众人也不是傻子,听出朱明此言是为了维护古金福的面子。
只好继续推杯换盏,大快朵颐。
古金福看向朱明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真诚。
宴毕,谈及正事。
朱明道:“肥皂就按原先的出货价,分别为二十文,八文。”
他提了一嘴,也不深谈。
自有各家专人到府上详谈。
众人饮宴,还是联络感情为要。
毕竟商会宗旨早已定调。
“互通有无,互帮互助,同舟共济,共同发财。”
此时注重乡党之谊。
无论做官经商,鲜有逾矩者。
因为一旦口碑坏了,众皆厌弃之。
像瑞昌孙家这样的恶霸之家,公然荼毒同乡邻里者,不算很多。
众人再到书房会晤,谈些风月之风,此不必细表。
……
王府。
秋月与各家商业上的管事一一商谈。
以工坊如今的产量,一月毛利超过一千二百两。
秋月服侍朱明洗漱,欣喜道:“也不知王爷怎么想出这样精巧的玩意儿,这肥皂真是赚钱。”
“底下一个大庄子,辛辛苦苦一年,也没有工坊一个月挣的钱多。”
朱明今日与各家家主很是喝了几杯。
此时士绅爱饮黄酒。
喜饮高度白酒者,多是下里巴人。
黄酒当时好饮,后劲却是不小。
饶是朱明酒量不小,未免也有些醺醺然。
紫鹃贴心地吩咐后厨煮了醒酒汤。
她细声埋怨道:“这群黑心的,心里没个数,给王爷灌了这么多黄汤!”
朱明喝了一口精制的醒酒汤,享受着二女的妥帖温存。
他笑道:“是我贪杯了,下次适量小酌。”
秋月柳眉微蹙,刺了一句。
“可不敢管爷们的事儿,喝多了有我和紫鹃收拾着。”
小女儿的嗔怪媚态尽显,看得朱明心火燃起。
他一把将秋月捞在怀里。
秋月下意识扭动,却被铁箍一样的手臂圈住,动弹不得。
大手游移之间,秋月软倒在怀。
紫鹃俏脸通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正欲情迷之时,秋月死命扭开了。
“王爷,你还未娶妻呢!”
她正色道。
秋月恪守礼法。
如果朱明未娶妻而有子,于礼不合。
嫡长子继承制之下,若是先有庶长子,以后未免有嫡庶兄弟争产之危。
朱明伸手捏了捏秋月精致的下巴,调戏道:“秋姨娘倒是想得远,难为你了!”
秋月俏脸酡红,绞着衣巾,不说话了。
朱明与二女温存一阵。
这才缓解气氛。
良久,秋月忽然问道:“王爷,那香皂该如何作价?”
“奴婢看您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些珍贵香料,可不能贱卖。”
朱明闻言,却知秋月对肥皂低价出售犹是耿耿于怀。
他笑道:“总共那点香料,卖什么卖。”
“总得先供你们用上。”
秋月哭笑不得,心里甜蜜蜜的。
“我和紫鹃可用不了那么许多。”
紫鹃只是不言,安静听着。
朱明道:“等以后有渠道大批购进香料再卖。”
“现在积累生产经验,拿出去送礼结交人脉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