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思索片刻,拂去纷繁思索,忽然笑道:“以这些地主老财狡兔三窟,你说这两家会不会在外面还有所谓的藏宝之地?”
张大猛惊叫一声,拍了一下脑门。
“王爷,您还别说,以这些地主老财的性子,搞不好还真有!”
“昔年我在辽东从军,据说鞑子兵就喜欢拷掠这些个地主老财。”
“直接抓了嫡系男子,大刑伺候,竹筒倒豆子一样!”
徐四平皱了皱眉头,却想到是另外一层。
“王爷,您的意思是,咱们掘了这笔银子,恐怕会引起衙门的不满?”
朱明轻笑一声,点点头。
张大猛很快也明白过来味道了。
鞑子兵都知道拷掠地主老财捞钱,衙门里黑了心的奸官滑吏难道还不如野人鞑子聪明?
在刑讯审问这方面,我大明可是有传承自太祖的优良传统。
什么“加官进爵”、“弹琵琶”、“夹棍”……
这些传统手艺活,随便来一套伺候着,哪能是这些个养尊处优的老爷少爷受得了的。
如此一来,此事十有八九会暴露。
看着徐四平惴惴不安的样子,张大猛牛眼一瞪,笑骂道:“怪道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想你徐四平,府上这些下人人送外号‘徐阎王’,这就怕了?”
徐四平强笑一声,“此事很难瞒得过衙门那些人,我这不是怕与衙门起冲突吗?”
说完之后,徐四平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自己失言了。
果然,朱明冷冽的目光就瞥了过来。
张大猛也一脸玩味地看向徐四平。
整个王府,能察觉王爷不臣心思的,除了他张大猛,可能就是徐四平了。
今日王爷随意一试,就试出徐四平的心思。
呵呵,读书人聪明是聪明,脑子确实比他活络多了。
王爷拐着弯说话,他张大猛一时半刻还没回过味。
这徐四平就明白过来意思了。
不过,脑子聪明和心里明白又是一回事。
果然,王爷这一试就试出了问题。
张大猛觉察出王爷的心思,但并没有出面转圜,为徐四平说话。
其一,张大猛是个明白人,自己跟徐四平其实属于王府两个系统。
王爷再怎么信任他,他也需要避嫌,不宜跟徐四平走得太近。
其二,当初王爷急着用人,要他举荐人才,他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
只是这个“矮子”比他想象中优秀得多罢了。
至于他与徐四平有多少亲密关系,那倒不至于。
其三,这就更不能说了。
张大猛在辽东战场上,不仅见过锦衣卫,还见过东厂太监监军。
说起来,这徐四平干的活不就是锦衣卫干的活嘛。
张大猛不喜欢锦衣卫身上那个味,一点也不喜欢……
徐四平果然是个聪明人,当即察觉出自己犯了严重的立场错误。
朱明目光刚看过来,徐四平就跪在地上。
“王爷,属下……”
他满脸惶恐,刚要辩解,朱明就拍了怕他的肩膀,打断道:“衙门不会拿王府怎么样的,不必担心。”
说完,朱明又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
“衙门虽大,杂音却是太多了,不足为惧!”
徐四平在心中琢磨了一下其中意味,压抑住心中不安。
朱明见徐四平尤是惶恐不安,直接转移话题道:“我听说最近与府上合作的几家有些小心思,具体什么情况?”
徐四平小心翼翼道:“王爷,根据张世恒和王克礼送来的消息,以及咱们安插的人所获得的情报,那几家对王府全盘接收孙李两家的产业相当眼红。”
朱明直嗤笑一声,面露不屑。
“眼红?”
“未免太拎不清了!”
“王府的东西都是咱们拿命拼来的,他们有什么资格眼红!”
朱明语中带笑,却是心中震怒。
徐四平敏锐的察觉到扳倒孙李两家之后,王爷愈发锋芒毕露了。
他懊恼自己说错话的同时,决心以后做人做事要更加小心清醒。
朱明手指轻扣桌面,考量着对策。
如今孙李两家既除,小小瑞昌的格局已经焕然一新。
或者说,商会这几家的所谓“盟友”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多的利用价值。
有些人脑子不是很明白事理,他不介意给他们醒醒脑子。
朱明想了想,淡淡道:“断了与方家的合作。”
“另外,尽快梳理好孙李两家的产业,先把孙家的码头控制住。”
“以后方家的货物一律不准通过咱们的码头运往江南!”
“是,王爷!”
徐四平倒吸一口凉气,为方家默哀。
没了水运之利,方家没落,即在眼前了。
王爷这一刀,正是砍在方家的要害处!
其实大明的地主老财并非都很富庶。
农业的生产效率是很低的,一般而言,四五亩下田才能供养一个人。
一个地主,即便有几百亩田地,也远远谈不上富庶。
瑞昌这些个地主老财之所以富庶,大头其实还在贸易。
在人多地狭,群山环绕的江西,瑞昌的地理条件可谓得天独厚。
原因就在于紧靠长江,有水运之利。
无论是木材、茶叶,还是粮食、布匹,亦或是江西特产的文房四宝,都能一叶扁舟下江南。
水运之便利,妙不可言。
大明初年为了收取内河河运关税,特地就在九江彭蠡口(鄱阳湖湖口)设立了九江钞关。
各地钞关虽然屡有兴废,但九江钞关却是始终屹立不倒。
及至万历年间,大明仅剩八座钞关。
其余七大钞关由南向北,皆在京杭运河沿线,唯有九江钞关是个例外。
天启年,九江钞关年关税额接近六万两,成为全国第五大钞关。
这只是官方数据,因为大明官场的腐败,以及特权阶级的逃税(太监、举人和进士老爷的船不收税),这个数字应该是大大低估了的。
但九江地区商业之繁荣,可见一斑。
后世历史书所谓的资本主义萌芽虽然有些扯淡,但大明南方的商业确实很发达。
虽说士农工商,商业贱事,但士绅地主们自然也不傻,农业的收入都是看天吃饭。
无论再怎么榨干地里的泥腿子,每年的收入都是定量的。